“彆給我打啞謎。”梁瑜作勢揮拳。
閻王抱頭蹲下,他舉起雙手,交代道:“她就是你,你就是她。隻不過她是大慶朝的梁魚,而你是二十一世紀的梁瑜,你們其實是一個人。”
“一個瑜字?”梁瑜挑挑眉,心平氣和問。
閻王大膽起來,他站起來搖了搖食指:“no no no,她是鯉魚的魚。反正也大差不差嘛。”他摸著後腦勺直樂。
“我去你x的大差不差。”梁瑜趁其不備,突然暴走。
閻王大驚失色,扭著胖乎乎的身軀左右閃躲。
梁瑜啐了一口道:“擱姑奶奶麵前搞詭辯呢,我學馬克思的時候,你還扣小靈通呢。一個人,一個人你個頭。沒見過這麼弱智的鬼。”她長長歎出一口氣,忽覺得有些累。
閻王委屈,他擠出一滴眼淚,控訴道:“請不要對地府公務人員進行鬼身攻擊。”
梁瑜席地而坐,攤手道:“說吧,事情怎麼解決。”
“我會對你做出補償的。”閻王保證。
梁瑜翻了個白眼:“空頭支票。”
忽地,她想起婦人那雙通紅的眼:“真的換不回來了嗎?”她開口。
閻王立起衣領,警惕地看著她,搖搖頭。
“行吧。”梁瑜捏了捏指節,她出神地望著地麵:“那你托夢告訴梁魚,好好照顧我阿婆。”
一聲歎息。
“滾吧。”她對閻王揮手,背影無端有些落寞。
“把她記憶給我。”梁瑜閉眼。
閻王有些不忍,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他捏捏手,還是拍拍梁瑜的肩膀:“那你,保重。還有未了的心願嗎?”
梁瑜低下頭,搖了搖。
他消失了。
許久,梁瑜仰起頭,她眨眨酸澀的眼,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對不起,阿婆。”
“再見了,阿婆。”
“好想再看你最後一眼。”
“希望她乖乖的,不要像我一樣隻會氣你。”
記憶湧來。
梁魚是棄嬰,字麵意思。她是阿爹大雪天撿回的孤兒。阿娘生不出孩子,阿爹勸慰她說,那是命裡沒有福分,不必強求。
然後他們得到了梁魚。
阿爹笑著說,從此老梁家有血脈嘍。他給梁魚取了個小名,叫留根。梁魚不是男娃,但是那一刻,她成為了男娃。
她是阿爹阿娘的親子,她的姓名被烙上族譜,成為了清江梁氏的第十三代證明。
梁魚能見鬼,這不是秘密。小時候,她跟玩伴說,你的身後有個蓬頭垢麵的乞丐。他們罵她怪物,衝她砸石頭。
她擦著眼淚回家,問,阿娘,我說能看見鬼,他們罵我是怪物,我是嗎?
阿娘愣了一下,隻是柔聲問,是什麼樣的鬼?
梁魚解釋說,是一個衣不蔽體的乞丐,好像是凍死的。
阿娘隻揉了揉頭,說,我們小魚當然不是怪物,阿娘能看見鬼,阿爹也能,不信他回來了你問他。
那晚,阿娘哭了一夜。梁魚都知道。此後,阿爹拚了命賺錢,刮風下雨都在外麵,他跟人跑船販貨,腿折過,手斷過。終於成功和人合資開起了邸店。
梁魚十歲那年,他們搬離了竹枝巷。她看著遠去的地界,撲到阿娘懷裡嗚嗚大哭。不是不舍,是心疼。
其實隻有她能看見鬼,她一直都知道。
她會半夜驚醒,望著鬼臉大哭。每當這時,阿娘都會抱住她,哼著不知名的歌謠,輕柔地拍打著她的背。
她上學堂,但她沒有朋友,因為沉默寡言。長大後,她沒再讓阿爹阿娘操心,不是不害怕,而是學會了隱藏夢魘。
十四歲那年,阿爹憑著多年的關係網把她送進了縣衙當差。她不懂站隊,隻能分到最累的活。
阿娘會問,我們小魚累不累呀。梁魚搖搖頭,說,不累。她靠進母親懷裡,像是找到了港灣。
十六歲那年,新來的小縣令挑中她成為跟班,和其他三人一起。他們帶著她嬉鬨,不在乎她的孤僻怪異。
梁魚很喜歡他們。
今年,梁魚十六。
但她永遠失去了他們。
梁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通發泄,她抹抹眼淚站起來:“從今以後,姑奶奶就是梁魚!”
她恨恨地摩肩擦掌道:“傻狗,彆讓我等到你,姑奶奶把你吊起來打!”
梁魚醒了,在晚上。
孫氏在點長明燈。
“娘,渴。”梁魚扯著嗓子喊。
燈芯子抖了一下,孫氏急忙轉身,她來不及揩掉眼淚就緊緊抱住了女兒,那淚掉進梁魚的發間,濡濕了一片。
她終於放聲大哭:“娘的根寶啊!你終於醒了啊我的寶!”
梁魚眨了眨眼道:“娘,說好了不能叫根寶的。”
孫氏又哭又笑,錘了她一下,又舍不得,她揉了揉那地,抱怨道:“小祖宗,你真是嚇死我和你爹了。你說說,哪有被狗攆二裡地然後背過氣的人?”
梁魚嘿嘿傻笑,她環住了一下四周,問:“我爹呢?”
孫氏抱著她頭拍:“你爹正向神明磕頭呢。”
梁魚笑出了鼻涕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