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燈火通明。陸玨圍著錦裘，持手爐，合眼靜坐。亥時剛過，他睜開眼道：“差不多了。”

梁魚得令，從懷中摸出一瓷瓶。四人皆望向她。

陸玨抽了抽嘴角：“這是什麼？”其他人也同樣好奇。

“害。”那瓷瓶已然被捂暖了，梁魚顛顛晃晃，答道：“這不讓人幫我送家書的時候，順便讓捎的酒嘛。”

“......壯膽？”陸玨猶疑地說出了心中的答案，但是仍不敢肯定，畢竟梁魚是他無法看破的奇人。

梁魚白了他一眼，急頭白臉地反駁道：“大人，怎麼說話呢，看不起誰呢。這明明是我今兒個高興，要和兄弟們喝的結拜酒！”

她一吆喝，把大夥招到方桌前，用食指點了點瓷瓶，道：“今天，是我梁魚的新生。我見到大家，我高興。等下大家都喝！誰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就是不想跟我當兄弟！當然，陸大人除外。”她癟了癟嘴，補充道。

李麻子發出一聲嗤笑，他頗有些不屑一顧：“小魚你看不起誰呢，就這小瓶，還不夠哥哥我塞牙縫。”

梁魚不高興了，她眯了眯眼，輕嘖一聲：“你不懂，這是心意。心意豈能用酒瓶的大小衡量？”

她拿過一隻杯盞，倒酒的當口小聲嘟囔道：“還不是跑腿的差役說，我給的那點小錢就隻夠買這點酒。”

三人齊齊盯著那酒，著實少，也著實磕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憨厚的張大胡先舉起了杯，他嘿嘿樂道：“小魚你指定是我一輩子的兄弟，哥哥我先乾為敬。”

梁魚大驚，她摁下張大胡的手，急忙道：“不得行！不得行！你一口乾了還得了！這是讓你們三分的。不過，還是且慢，這點酒不是重點。”

隻見她緩緩從腰間解下一布袋，抽開繩，掏出一匕首。“接下來，才是弟弟送你們的驚喜。”她拔開刀套，露出一片薄刃，利得很。她醞釀了一番，才顫抖著架上手腕。

“不......不......不可。”離她最近的紀小呆緊張地握住了她的手，顫抖著結巴道：“刀......刀......刀劍無眼。”

梁魚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完了。可能磕頭的對象又得增加兩個，紀老爹紀老娘，你兒子呀，被我嚇成了小結巴。雪上加霜啊，雪上加霜。

但她絲毫沒有愧疚感，隻撥開了紀小呆的手，驚訝道：“你想什麼呢？”

隨即她對著食指輕輕一劃，刮開了一線油皮。沒有痛感，但她還是嘶了一聲，咬咬牙又輕輕割了一刀，這次出了點血。她擠著那點傷口，好努力才擠出一點血滴子，方珍視地掐著那處往杯盞裡攪。

做完這些，她又一個狂奔，把指腹摁在了陸玨的眉間。好險，差點就愈合了。

梁魚沒管那些或驚疑，或探究，或憤怒的目光，她拍拍手，走到桌前，道：“兄弟們，聽我號令！是兄弟等下就一人一口。準備好了嗎？”她撐在桌子上，目光炯炯。

隻聽得一聲破門聲，那風撞開了掩得嚴嚴實實的大門。風雪侵襲，燭火忽暗。

梁魚大喜道：“啊啊啊！好棒！是大雪耶！好久沒見那麼大的雪了！這要下一夜，明天是不是可以堆雪人了？”她興奮轉頭，想得到眾人的認同。

“啊啊，是吧。”紀小呆回應她。

她剛岔開腳準備走向屋外，“桀桀”聲由遠逼近。

她大喊道：“喝！”，三人默契地輪流飲過。梁魚打了個響指，高呼：“等下你們就會看到陸大人給你們準備的驚喜。”

她自己則是跑到陸玨的膝邊縮下身，略一思索，又拿貂裘擋了擋眼。

風聲大作，窗戶也被刮開，紙頁紛飛，和著雪一道停滯半空。哐哐的，是門來回撞的聲響。

腐味彌漫，燭火頃刻間滅了，屋內一片漆黑。眾人驚慌失措，不知是誰打翻了杯盞，誰被困在窗邊止步不前。隻聽得張大胡一聲聲“彆急！”

“為什麼不急啊？”有人趴在他耳邊問。張大胡大怒：“李麻子你是不是又沒刷牙！口氣怎得如此臭！快把我熏暈過去！”

李麻子委屈辯解道：“你爺爺我在窗前準備關窗！而且我今天刷過牙了！”

張大胡思來想去沒解，借著屋外積雪反射的丁點光亮，他轉頭。

那物就對他咧嘴一笑，那嘴越咧越大，直至嘴角死白的皮撕裂，不齊整的裂痕貫穿了他的麵頰。張大胡能聞見那喉間湧出的濃重腥臭味。

突然，他的眼睛掉了，將將滾進張大胡頸間。張大胡能感受到它陡然炸開的陰滑粘膩感。他呆滯地急喘，猛一揮拳。那物沒倒，他的手反而順著大裂的麵頰，貫穿了此物的腦袋。

適時，紀小呆摸黑點燃了一盞燈。張大胡也看清了此物的麵容，他驚懼地大叫。眾人逃竄的逃竄，抱頭的抱頭。

梁魚悄咪咪放下貂裘，她透過指縫勉強了解了此刻的大致狀況。她哆哆嗦嗦地扯了扯陸玨的衣擺問：“大人，這下該怎麼辦呀？”

大人沒應，梁魚哀歎一聲：“你果然還是靠不住！”她咬咬牙，開始強迫自己想口訣。啊！想不起來！天要亡我！

鬼鬼卻慢慢退開了，他合上嘴，撈過張大胡頸間炸開的眼，吹吹又給自己安上。他咯咯笑，搓手道：“鬼鬼好喜歡今天這個遊戲哦。好滿意，好喜歡。謝謝大家，大家真是好人。”

他又蹦蹦跳跳到紀小呆麵前，摸摸他的頭道：“你也覺得自己是個傘菇嗎？”

他歪歪頭，眨眨另一隻青灰的眼，又強迫著勾起紀小呆的下巴，委屈道：“為什麼不理鬼鬼，鬼鬼也和你一樣是個傘菇呀？”見紀小呆還是不理，他“哼”了一聲：“鬼鬼不理你了！討厭！”

“咦？”他發現桌子下還有一個人，嗅嗅，是新鮮的氣息。好耶，又可以和新朋友打招呼了。

他蹲下，把頭鑽進了桌底，友好地說：“你好......咦，好嚇鬼的一張臉。”他驚呼一聲，猛地縮回頭，控訴道：“你好壞！怎麼長那麼多麻子！嚇死鬼了！”他跺跺腳走了。

看著漸近的下半身，梁魚趕忙製止道：“你彆過來啊！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怕！我我，我有刀，小心刀劍無眼。”

“刀劍無眼？刀劍為什麼要有眼啊？”鬼鬼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