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麻子隨意答:“你以為我們是去乾什麼的?”他嘴角努了努,又道:“看見沒,我倆還整了兩草席。”
梁魚勉強的鼓了鼓掌,強顏歡笑道:“真貼心呀。”隻是坐上去,不像是去拉死人,倒像是我死了。
一旁的老牛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堅持不懈地反芻,嘴裡嚼吧嚼吧,再噴出一聲響亮的鼻息。梁魚一抖,心想著,要是有動物保護協會,都得告清江縣衙虐待老工。
然後梁魚口嫌體正直地爬上了牛車。笑話,珍視雙腿,人人有責。能趕牛為什麼要勞駕自己的人字車。
結果才行了一裡地,梁魚就有些發昏,甚至想嘔吐。她慘敗著一張臉,在冷風中“赫赫赫”地喘。
紀小呆遞過來一方帕子,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梁魚擺擺手,眨了眨眼睛,掉下兩滴淚,隻說沒事。還能怎麼解釋,說她沒想到自從被牛頭踹下了井,從此就對它的小夥伴們ptsd嗎?
她對紀小呆和李麻子說:“哥哥們,腿彆動。小心彆踢著我。”
說完她慢慢滑下,躺在了草席上,並雙手交握在胸前,合上眼。寧靜,安詳。這下真成躺板板了,她想。
不過睜眼就能看見藍天白雲,就是席子上的怪味越聞越不對勁,她抖著嗓子問道:“哥哥們,這席子哪來的啊?”
“啊?”李麻子扭頭看她,道:“我以為你知道,這是上次裹屍完的席子啊。”他看著梁魚慘白的臉色,瞬間補充道:“沒事,沒事。洗過了。特意叫廚房師傅刷的,師傅豬毛刮得可乾淨了。”
梁魚哆哆嗦嗦地喘。麻子哥哥,說話真中聽啊。但她沒有起。就當我死了吧,反正我的心已經死了。
主街道是磚石路,積雪已被清掃到兩邊,雪水就順著斜麵往道兩旁的明溝流。沿邊店鋪林立,尚有不少穿著夾襖的人。但當牛車拐進一條小道,不僅道路顛簸了,街上竟出現不少衣衫襤褸的行乞者。
這便預示著,城南到了。與縣城中心的繁華街景不同,這才是城中貧瘠者紮根的地方。那暗黃的泥屋與行人瘦到凹陷的臉頰,無不彰顯著他們的困苦。
出城門,雪路上已有不少腳印。冬日蕭索,落葉林灰撲撲一片,田埂間也隻餘稻杆的根部。
前邊趕車的張胡子提醒道:“坐好嘍!”梁魚沒穩住滾到了車邊邊。她掙紮著爬起,看著周遭的荒涼景象道:“這是到了哪裡?”
“要到木棲山了哩!”李麻子接話。紀小呆則是一臉新奇。梁魚乾嘔了兩嗓後又爬回原地,這次她還算堅強地跪坐著,精神狀態良好。
牛車又行了一會兒,能隱隱約約看見稍遠邊霧靄籠罩的山,那應當就是木棲山。旁邊的水田邊散著幾間暗黃的茅草屋,是一個小村落。
“那個,哥哥們,我們要不去尋一個人帶帶路?”梁魚提議道,畢竟她著實不敢把她的身家性命特意交到三個笨蛋手上。
李麻子和張胡子一合計,覺得說得有理,一拐牛車就向著小村走。
近看這片,小溪、小溝倒是不少。不少人家旁邊甚至就依著小口的湖。
張胡子勒住繩,停了牛車,道:“下來吧,前麵的土橋太小,過不去了。”
一行人跳下車,梁魚順帶扶了扶暈乎乎的腦袋,整個人被風吹吹倒是凍得挺有精神。
李麻子打頭,梁魚新奇地站在木橋上踩踩,心道質量還挺有保證,看上去岌岌可危,卻能容下四個人?下一秒,橋就開始搖了,梁魚趕緊跑到李麻子前頭。
籲,好險,這下就算塌了,掉下去的也不是我。她踩了踩雪地,心想還是這有安全感。
村頭的屋前,一老者正在喂雞。她走一步,雞跳三步。空穀撒了一地,雞就是不吃,還昂首挺胸地圍著她咯咯噠。
老者一氣,開始罵罵咧咧。梁魚聽不懂,但想著應當罵得挺臟,畢竟雞都敢在她操著掃把的時候圍上去啄。
“那個,奶奶,家裡有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啵?”梁魚眨巴眨巴眼睛問。
老人蹣跚著走上前,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端詳了一番梁魚道:“好標誌的小姑娘,老婦那麼多年第一次碰見這麼俊的人。咋個,來尋我小孫邁?”
梁魚卡殼,退了幾步,推了一把子李麻子。麻子特意提高了聲音:“老人家,我們是官差,官差懂伐?縣衙裡頭個。還有,我弟弟是男娃勒,作莫還能找你孫。”
“啊?官老爺啊?”老人哆嗦著就要往下跪,被梁魚眼疾手快地撈住。笑話,不眼疾手快都得讓張胡子撈了去,那老人家老胳膊還在不在都存疑。
老人含淚道:“老婦一家本本分分,可沒有犯錯啊。”
李麻子解釋道:“不是的勒,是我們要上山,想尋一個帶路的人。”紀小呆還在旁邊補道:“給錢。”
老人家忙擺手,惶恐道:“要不得叻,要不得叻。我小孫就在家裡頭,他是打獵的好手,叫他帶你去吧。錢不得要。”說罷她朝屋裡喊:“乖孫出來喏!”
“來勒!來勒!”一青年從屋裡走出,他疑惑地打量著梁魚一行人,開口道:“這是?”
老者用方言給他解釋了一通。青年立馬撓撓頭道:“官爺,我可以帶路,這山我熟。但是這錢就不用給了,算不得什麼忙。”
青年也拒絕了同乘的邀請,訥訥道:“算了吧,它不見得有我走得快。”
梁魚看看老牛,歎了口氣。這年頭,打工牛也不容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