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掛著一件正晾曬的黑長衫。
張胡子圍著它打轉,又伸出手摸摸,困惑道:“哪個差役的衣裳洗完搭這了?役吏舍前邊的位置不夠嗎?還是說趁現在雪停了,好將衣服洗洗?”
紀小呆也圍了上來,他掀掀翻翻,沉思片刻後,搖搖頭道:“不對,這不是我們差役的衣服。材質不對,樣式也略有不同。”
“是嗎?”張胡子也掀掀,眯眼道:“好像是有些透。但是不同批次的衣服也會略有不同,而且,樣式上有什麼差彆嗎?我怎的沒瞧出來?”他轉頭問紀小呆。
紀小呆掀開給他做了一個展示,解釋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胡子哥你瞧,這衣服是略寬鬆的樣式,但是我們的差役服要收束些。”
張胡子眨眨眼,頗有些被說服,但是他還是道:“萬一此人是個胖子?你看我體格子,就比你們大,衣裳也就大些。”
紀小呆想想有些不對,但也說不出哪裡不對,隻能囔囔道:“額......好像也有可能。”
李麻子看不下去了,他直接進屋拎起小仵作,恐嚇道:“誒,彆裝死了,趕緊過來。”
小仵作像個蔫噠噠的小鵪鶉,他弱聲弱氣道:“彆拎了,彆拎了。我自己走就是。”他佝僂著背,像極了被狐狸精吸乾精氣的書生。哦不對,狐狸精看不上這樣的。
他喪喪地抬眼道:“哦,你們說這衣裳啊?不就是從你們抬回的屍體身上剝下的麼。我說怎麼找不著了,原來是有人給洗了。”
他喪喪地抬眼,喪喪地開口:“要是沒彆的事,我就回去了?”要是眼睛再大些,活脫脫一隻悲傷蛙。
梁魚沒忍住笑出了聲。
“怎麼了?”成精的悲傷蛙又抬眼。好家夥!梁魚咳得驚天動地,她擺擺手道:“沒事,沒事,隻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
“哦。”悲傷蛙轉身。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一個猛撲跪倒在陸玨腳邊,嚎啕道:“大人呐,聽說您是仙師轉世,法力無邊。能不能煩請您點化點化小的?小的願意為您做牛做馬!”
梁魚瞪大了眼,哦呦,傳那麼離譜了?她偷偷覷了覷陸玨的臉色,果然麵沉如水。
“滾!”陸玨提腳踹他。哦莫,原來漂亮大老虎會蹶爪爪!梁魚悄咪咪遠離。
“哦哦哦......”悲傷蛙惶恐地爬起,顫顫巍巍道:“惹怒了仙師是小的不對,小的這就滾,這就滾!”他急忙賠笑,隻是這笑比哭還難看,可以說是蛙中蛙了。梁魚簡直沒眼看。
忽地,李麻子嗷了一嗓子:“要死了!要死了!張胡子,你是不是有病!你打我乾嘛?麻子我真是要被打出內傷了!”
但張胡子全然沒反應,隻一個勁兒地抖著手。
要不是他表情還算鮮活,梁魚差點以為他中風了。“胡子哥,要不咱......嗯,就誰說,冷靜些?”梁魚試探著勸慰。
隻見張胡子眼睛亮亮地看著她,也“嗷”一嗓子準備撲過來。
梁魚驚恐!梁魚慌張!她連連後退,做爾康手道:“你不要過來啊!”但,梁魚還是被張胡子沉重的愛縛住,她憋著氣想努力鑽出來。哈哈,失敗。魚魚我啊,已經洗到淋頭了呢!
“小魚!小魚!我知道了!這個衣裳!這個衣裳!是典當鋪裡的夥計才穿的!”張胡子咽了咽口水,繼續道:“還有那腰帶!那腰帶正正是束牛角鉤子的腰帶!死者不是差役,而是典當鋪裡的夥計啊!”
眾人驚呼,隻有梁魚被勒得翻白眼,很好,隻有我梁魚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沒等梁魚再進行最後嘗試,張胡子又一個猛撲抱住紀小呆。
紀小呆,小呆,你保重就好。
五人坐著等消息,陸玨差遣的人還沒回。
紀小呆抖啊抖,抖啊抖。梁魚摸了摸他手背道:“怎麼,冷啊?可是手是熱的呐。”她打了個哈欠,眨眨湧出的眼淚,突然感覺有些困倦。
小兔子還是沒冷靜下來,仍抖著嗓子道:“不是啊小魚,我不冷呀。我就是覺得很激動,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很激動。”
李麻子吸吸鼻子,拍拍他的肩道:“小呆啊,麻子哥哥理解你,這感覺我也有過。不過......”
他抬起頭,感歎了一句:“現在沒有了,大抵是麻子哥成熟了!”
梁魚閉著眼接話:“那倒不是,那隻是因為你的貧窮,所以你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麻子哥你呀,麻木了!當然,都是窮鬨的。”
紀小呆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道:“是吼!我好像永遠不會耶!”李麻子手癢,想打人!
紀小呆又好奇地把頭湊過來,問道:“小魚你怎麼不激動呢?”梁魚覺得手有點閒,可能是沒抓瓜子鬨的,她改擼擼兔頭。完了,乍一下有些饞了,想吃辛家巷川食店的麻辣兔頭了。
她卡頓了一會兒,忽無法直視紀小呆的頭,捏捏指尖,還是放下了手。她訥訥道:“你問我為什麼不激動啊?”她淡淡道:“那等他詐屍吧。”
陸玨的手頓了頓,筆尖滴下一點墨。他歎口氣,還是克製地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後,差役紛紛來報。說是走遍了城中各處典當鋪,共打聽到三個告假十日以上的夥計。
一個是家住邊街的宋氏,一個是家住朱紫巷的李氏,最後一個稍遠些,家在城南,是芭茅巷的丁氏。
梁魚自請去城南探看。她伸了伸懶腰,從凳子上起身道:“坐了那麼久,腰都散了,是時候該起來鍛煉鍛煉了。”她扭扭身子,拉伸了一番。
張胡子道:“小魚你也不會趕車啊,要不我陪你去?”
梁魚笑道:“胡子哥你還是早點回家陪嫂子吧。小弟我呀,是不敢再坐縣衙的牛車了。再說了,去虹橋底下租一匹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