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上飄著一朵朵潔白的雲,像一團團棉花糖。
小時候,紀念每每寫作文總是會用上這麼純情和美好的句子,卻依舊記得那時老師老說,我們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可是現在,紀念的視線越過帽簷落在天上,覺著天空像是得了羊癲瘋的老頭,灰蒙蒙的膚色,白白的斑紋。
是不是如同伯格曼所描繪出的惡魔一樣,美好的東西反而灼傷了惡魔之眼,於是不由自主地醜化了本來美輪美奐的東西。
但在如此洶湧的烈日之下,身上穿著密不透風迷彩服,腦門上扣著嚴實的帽子,空氣都仿佛融化了一般,黏答答地不得動彈,紀念都能明顯地聽到自己身體裡的水分在冒著滋滋的聲響滲透出來,她突然與葡萄乾惺惺相惜起來,從一顆圓潤水靈的葡萄到一粒乾癟皺褶的葡萄乾,這是多大的心理落差哪,絕對跟毀容是一個級彆的。
高中開學前有一周的軍訓,今天是第三天,按照此消彼長的生態規律,正是疲勞感急劇漲潮,新鮮感迅速退潮的時候。紀念醞釀著要不要纖弱一回,但餘光瞥瞥周圍的女生,貌似都在堅持著,這時候搞個裝暈會不會太矯情太脫離組織了。當紀念正徘徊在暈與不暈的邊緣,前麵的一個女生身先士卒了,直直地就往身後的紀念身上倒,紀念思量著這個女生是不是瞅準了她來做肉墊的,但在那個女生靠上她的一刻,紀念腿一軟,腦子裡突然白茫了起來,用僅有的意識控製著雙手拉扯住身邊倆人的衣袖,沒了意識。
我居然也有這麼林黛玉的一麵。
紀念在醫務室的床上恢複意識後想起自己暈過去的事後,發出如此的感慨。就像醜小鴨突然驚覺自己原來不是鴨子而是天鵝,王子一個不留神就發現自己成了□□,菲奧娜後知後覺地已為人婦,格裡高爾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成了蟲子。
醫務室裡沒有人,紀念原本還打算再柔弱一陣的,既然都沒觀眾,也就沒那個激情去瞎折騰了,於是準備下床,在坐起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一陣濕熱。
----大姨媽來了!!!!
原來自己這麼突然這麼柔弱不是天性使然的,還是有外力推動的。
幸好迷彩褲挺厚實的,顏色又深,應該不會很明顯的吧,紀念心虛地自我安慰著,趕緊請個假回家吧。
----等等,床單!白色的!
果然,那點紅色雖算不上碩大,但由於強烈的色差,就這麼清晰而又玲瓏的凸顯了。
"同學,你醒啦。”
男的!這個聲音的頻率與紀念心中的顫抖一下子就產生了共振,她感到自己的心跟□□糖一向相當有彈性地上下來回蹦了幾下,身體也隨著波動的幅度一下子蹦到床上。
剛推門進來的少年估計被紀念矯健的動作給怔住了,然後笑了,說:"看來是醒了。”
紀念抬起頭來,仰視著走到自己麵前的人。
現在果然是男色當道,妖孽橫行,隨便就來一個如花少年,祖國的花園真是越發的生機勃勃,五彩斑斕了。紀念掃了一眼聲源,心裡嘀咕道。
"恩,醒了,我沒事了,你可以走了。"紀念琢磨著先把如花少年打發了,創造出四下無人的情景,騰出空間來,因為拾掇起來可能動作會比較大,更重要的是這動作比較見光死。
"那走吧,我鎖門。”
"鑰匙給我吧,我來鎖好了,你先走吧,我還要休息會的。”
"你不是說沒事了麼。”
"你沒聽出來我這是在客套麼,我總不能說我快死了吧,鑰匙給我。”紀念伸手,掌心攤開。
少年漆黑的眸子挑了挑,說:"老師讓我過來看看你的,我留下來等你休息夠了再走好了。”
紀念糾結了,縮回手,白了一眼他,說:"你叫啥名字。”
"季筱傅。"說完,便在紀念床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紀念楞了,居然跟自己曾經同名。
紀念聽著這不緊不慢的語調,醞釀了下情緒,說:"季筱傅同學,你先走吧,我會跟老師說你來過的,很謝謝你過來陪我,不過你讓我一個人呆著,我會更謝謝你,一個女生的睡姿哪能如此煙花地擺放在一個男生麵前,你讓我情何以堪,你把鑰匙給我,我明天找你去把鑰匙給你,好不好。"說完就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體,抖掉剛起的雞皮疙瘩。
雞皮疙瘩是都掉了不少,卻沒有都掉眼前這人,這位季筱傅同學的屁股依舊穩固地貼著椅子,沒有絲毫挪動的傾向,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紀念,說:"你暈過去的時候是我背你過來的,都肌膚之親了,也不在乎這點煙花了。”
紀念覺得喉嚨一下子被堵住了,就這麼跟他對視著,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你就這麼挺身而出,毛遂自薦,主動請纓地跟我肌膚之親了?”
聽到這句話,季筱傅突然把臉湊近紀念的臉,"這麼一看,你還的確有幾分頭牌的物質基礎,不過,事實上,我是被動的讓人拉過來的。”
紀念推開眼前的臉,"您既然都被動了,強扭的瓜不甜,你還在這呆著乾嘛,難不成還在等我霸王硬上弓哪。”
"嗬嗬,既然都扭過了,好歹就扭到底吧,苦瓜也是有滋有味的。你要是想硬上,榮幸之至,來吧。”
紀念狠狠地瞪著季筱傅,良久,良久。
季筱傅坦然地接受者紀念的怒目而視,良久,良久。
終於,滿滿的憤懣還是汽化為深深的歎息:"既然你都這麼強烈要求了,我就滿足你吧,不過,既然要陪我的話,那就陪到底,不許逃,做不到的話,你現在就給我走。”
紀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種恍惚感莫名而來,說不清的千絲萬縷在亦步亦趨的纏繞上來。
季筱傅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算不算山盟海誓。”
紀念撇過臉,說:"誰跟你山無棱天地合了,真是,那你到底答應不?”
"行,我陪你到底。"許下了這個詭異的承諾,季筱傅反而有一種釋然的東西在心底擴散開來,滲透到他的每一個細胞,氤氳起來。
紀念吐了一口氣,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輕輕地說:"我MC了。”
"什麼是MC?”
紀念無語了,本想用詞儘量委婉,儘量隱晦,但麵前的這家夥明顯隻能用最直接最大白的方式來接受信息。
紀念猛地抬起頭,眼睛一閉,豁出去了:"MC就是月經,月經就是MC,老娘月經來了,老娘屁股下的床單就是證據,你要不要看。”
季筱傅嘴角原本溫和好看的弧度突然定格僵住了,臉色一下子白了,然後一下子又紅了,一口氣仿佛憋在了喉嚨裡,做不出任何言語性的反應,本能地想逃離,卻挪不開腳步,第一次有了一種措手不及的淩亂感。
紀念目睹著他臉上表情白雲蒼狗的過程,心中本來凝聚的窘迫和羞愧反而一點一點地稀釋開來,思量著是不是自己過於直接的語言把他給暴力掉了,於是,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說:"明白了?”
"恩。"季筱傅好不容易從身體裡擠出這個音節,然後就沉默了。
紀念也不曉得接下去該說什麼,讓他幫自己一起處理了這床單,貌似很不妥當,還是讓他走人吧。
正當紀念琢磨著讓他走人的時候,季筱傅開口了,說:"需要我做什麼。”
紀念撇撇嘴,感覺倆人的處境好像一下子顛倒過來,說:"你能做什麼?”
你給你找張新的床單換上吧。說完,季筱傅打開房間角落裡的一個大櫃子,精準地拿出一張疊好的白色床單遞給紀念。
紀念驚詫地看著遞過來的床單,說:"這裡是你家麼,連床單在哪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