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不知被自家母上掛了電話,剛想跟女朋友發發牢騷,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屏幕一亮看見女友很應景地發來的未讀微信,內容不長,他卻看了好長時間。
“我想了好久,我們還是分手吧,異地對你我都是種消耗,你這工作雖然穩定,但是我不可能為了你去沐林,你當初不要我爸找的單位,我大概就想到遲早有這一天了,你其實從沒把我列入你的人生計劃裡,自私的不是我。”
陸不知覺得自己應該走一個挽留的流程,可最後還是打了一句,“好,祝你找到更合適的人。”
他有點恍惚,原來就這麼結束了,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七年的感情隻需要一分鐘就說完就完了。
他又說:
“對不起,我也沒覺得你自私。”
之後顯示已被刪除。
晚風吹得人心都涼了,晚上下了課,陸不知在學校附近的小吃街隨便找了個長椅子坐下來,一口一口喝著易拉罐裡的酒,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傷感一下失戀的情緒還是繼續思考下周的家長會麵,或者班會講話,還是地理的備課教案,他挺想找個人聊聊的,但是拿出手機才想起,朋友們要麼都忙著加班,要麼忙著回家帶孩子,用不多的休息時間整理自己瑣碎的生活。
怎麼就活成這樣兒了呢,以前上學的時候總覺得裹著學生的皮囊,怎麼都擁有一點優越感,無論有什麼煩心事都被前輩們告知還小,還有戲,有目標,有奔頭,離開了校園以後,才發現自己平庸得可怕,還老得飛快。
上學的時候,校長和老師每次國旗邊演講都會說,我們要為了堅定的信仰而奮鬥,為了民族的崛起而讀書,豪言壯誌,激情澎湃,仿佛這些娃娃們每個都是前途無量的棟梁。
想到他們也是過來人,那麼他們是在騙人嗎。
後來他明白了,那些話是對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說的,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而其他人也就是順便聽一聽,真正應該對他們說的實話應該是:你們現在讀書是為了以後有個學曆,考研考公找個體麵的穩定工作,擠進事業單位,當公務員醫生或者老師,能讓長輩們給相親對象介紹你的時候表情自然一點。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一隻臟兮兮的灰白條紋小貓走過來,聞了聞他腳下的一個不知道誰亂丟的食品袋,察覺到不能吃以後就又走了,這條街常有流浪動物,一是學生多,適合乞討,二是食品垃圾多,三是有些好心的攤主會隨手給它們扔些吃的。
陸不知看了它一會兒,又看看前麵一家賣烤澱粉腸的小攤,對它說:
“你想吃烤腸嗎?”
“我讓你吃個夠,你能不能陪我一晚上。”
陸不知起身,從兜裡掏出錢包,裡麵拿出一打五花八門的鈔票放在攤鋪的小桌子上,大聲說:“給我來烤腸,能買多少要多少!”
攤主感激涕零,怕他後悔立馬先烤上了五根。
陸不知盤腿坐在長椅上,手裡的塑料袋裡足足裝著十多根烤腸,他一塊一塊掰著往地下丟,丟一塊喝一口酒,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麵前就聚集了一堆流浪貓狗。
季雨穿著□□熊的人偶服,手裡也發完了最後一張傳單,她注視了不遠處陸不知的奇怪舉動好一會兒了,沒辦法,這活兒一站一晚上挺難熬的,總要找點什麼打發一下,結果沒想到這個男人在這投喂喂了快一個小時,嘴裡還念叨著什麼,旁邊放著幾罐酒,看樣子是喝醉了。
彆人是酒後亂性,他這是酒後亂喂。
一個易拉罐被碰倒滾到了地上,她走過去,拍了拍他,指著地上的罐子,示意他不要在人家店門口亂丟垃圾。
而且這種東西對人偶其實挺危險的,很容易不小心踩到受傷。
陸不知抬頭就看見一個大大的毛絨熊臉對著自己擺手,心想還有這麼大一個呢,我可怎麼喂。
“乾嘛啊,你也要吃啊?沒錢了,喂不起了。”
□□熊雙手叉腰,好像是生氣了。
陸不知又俯下身子,手臂拄在膝蓋上,自顧自地說起來,
“彆勸我,出人頭地有什麼好的,那麼累,我就當個安分守己的小市民,所有人都嫌棄我,那那些成天惹是生非的還活不活……”
“我媽要我去南華讀博,可我實在學不動了,也沒什麼用啊,我女朋友……哦不,現在是前女友了,想讓我去大城市找個體麵工作,我領導想讓我當班主任,我當了,但是又不想聽我反映問題,至於我學生……我學生是又想讓我管他們,又不想讓我管他們,我也真心希望他們好……可我到底聽誰的,我自己到底是誰?”
季雨本來還想摘了頭套跟他說兩句話,但沒想到對方能叨叨這麼多,立馬覺得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
“兄弟,你也不容易,還得把自己裹成個熊,看見你我覺得稍微又知足一點。”
“……”
“真好啊,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不嫌棄你,你也不嫌棄我。”
□□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伸出寬大的手掌放在他的頭上揉了揉,像是給他一個安撫。
季雨想,我們應該差不多大,要是我繼續讀書,應該也跟你的情況差不多吧,謝謝你的喪也多少安慰了我。
季栩又被噩夢驚醒了。
他發現四周黑暗一片,於是去摸床邊的台燈,台燈卻打不開,他踉蹌著起身,想去開臥室的頂燈,但是依然沒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