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梔夏看向他口袋邊緣,那層布料下透出了幾分棱角。
金屬打火機。
“走吧。”陸哲淮站起身。
盛梔夏倏地錯開視線:“去哪?”
“電影院。”他將手機放進口袋,笑意輕淺道,“帶你看電影。”
盛梔夏一下子心情好,起身牽住他衣袖扯了扯:“看《複仇者聯盟》好不好?”
陸哲淮垂眸看一眼衣袖,盛梔夏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主動得有點過界,以為他不喜歡這樣被人碰,於是立刻收回手。
剛才一聽要看電影,本來還笑著的,這會兒表情垮了,好像做了什麼錯事。
陸哲淮知道她誤會了,無奈笑一下,溫和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完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走吧,就看《複仇者聯盟》。”
掌心溫度覆上來,盛梔夏指尖微顫。
時間過得很快,彼此不知不覺間走得更近。
陸哲淮會開車到單元樓底接她,陪她吃吃飯,再逛逛她沒有去過的地方,到點就送她回家,夜間轉風的時候給她披一件自己的外套,蘊著溫沉的木質香。
今天也一樣,他陪她看完《速度與激情7》,傍晚時分帶她到紐伯裡街吃一家法國料理,位置訂在室外。
在被微風融化的夕陽裡,兩人不知不覺聊到彼此的童年。
“我老家在沿海,後來出了點事情,全家遷到南城去了,但我隻在那裡待到六七歲,真正長大的地方是西北。”
盛梔夏戳起一隻焗蝸牛,接著說——
“在一個小鎮,肅北再往南一點,離青海很近,所以我生活的那個大院裡有很多少數民族的孩子。”
陸哲淮坐在對麵,餐點沒怎麼動,隻是眉眼溫和地聽她講。
他似乎很喜歡看她乖乖吃飯的樣子,自己話很少,總是聽她說。
看著漫不經心,其實全都聽進去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忘了上一句是什麼,而他總能平靜地為她銜接。
不知是因為心思全在她身上,還是純粹記憶力好。
“現在呢,大院還在麼?”他問。
她小幅度搖搖頭:“前幾年就拆了,原地建了個公益小學。那兒原來是我爺爺做的一個慈善項目,資助困難兒童的,管吃管住,還聘有老師教書,每天上上課什麼的。”
陸哲淮沉默片刻,和緩道:“那他老人家是位好人。”
盛梔夏拿著銀叉的手頓了頓,指腹摩挲微涼長柄,勉強笑了聲:“是吧。”
“為什麼把你送過去?”他好像才想起問這句。
盛梔夏垂眸,沒什麼胃口了,戳戳盤裡的菜肴,隻簡單解釋,沒往細了說:“家裡人說我脾性不好,長大會壞事,得提前給我治治本,所以就給我扔到那兒去了。”
陸哲淮靜靜看她,忽然靠近,修長手指微微勾起,替她撩開垂落耳邊的發絲。
“你當時很不想去麼?”他輕聲問。
指尖從她臉側輕輕滑過,似有若無的溫熱觸感,她眨眨眼,意識飄了一瞬。
直到距離拉開,她才回過神來,平靜道:“後來習慣了,也還好,自己找點樂子往裡湊。零八年奧運會剛剛結束那陣子,鎮上跟著市裡一起倡導全民.運動,我們院裡就辦了個兒童射箭比賽,我拿了第一名,贏了人生第一台數碼相機。”
好像從她話裡聽出一點帶著幼稚的小驕傲,陸哲淮彎起嘴角,溫柔道:“既然這樣,下次帶你去射擊場試試。”
正規射擊場需要成年人陪同,他年齡比她大,十月份正好滿二十一。
她的確挺想去的,開玩笑道:“好啊,到時候瞄靶那一節直接速成了。”
陸哲淮眼底笑意更濃了些,帶著一絲縱容,好像很喜歡她這樣天真的模樣。
而盛梔夏最喜歡看他笑,他笑和不笑的時候兩模兩樣。
雖然他平日裡也掛著淡淡笑意,但給人的感覺總是遙遠,好像隻是點到即止的社交禮儀。
隻有真正笑起來的時候,盛梔夏才覺得他離自己很近,像大學校園裡很受歡迎的學長。
她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所以禮尚往來,問起他的童年。
“我的童年沒什麼意思。”陸哲淮沉思片刻,淡淡說,“小時候帶我的是伯外祖父,老人家脾氣不太好,對晚輩很嚴格,我犯錯的時候他就把我鎖進家裡的書庫,在監視器另一頭看我,如果我沒啃完一部書,他就不會放我出來。”
盛梔夏愣了會兒。
原來這人就是這樣考進哈佛隔壁的,以一個算不上愉快的童年。
既然不愉快,索性不聊了,換個話題。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盛梔夏試探地問,“繼續申請課題留在學校,還是家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
陸哲淮答了像是沒答:“還在考慮。”
他好像對待什麼事情都淡淡然的樣子,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大費周章,因為一切都太容易得到。
盛梔夏想,如果說羨慕的話,確實有一點,畢竟沒體驗過那種人生。
但也有一瞬間,她覺得眼前這個人隻是表麵上順風順水完美充實,但心裡那塊兒似乎有點空。
好像任何平常事物都填不滿那處空缺,也不知道拿什麼去填。
可能在他麵前燃一場盛大的煙花,他也隻是溫和地笑一下,誇一句“很漂亮”。
像搖擺不定的疏離。
或許因為還不熟悉吧,總覺得看不透這個人,更找不到他身體裡最真實的那部分。
她拿起小勺在碗裡攪攪:“你真的沒有特彆想做的事?”
說完喝了口蘑菇湯,不小心歪了勺子,一滴湯汁沾在唇邊。
“目前沒有。”陸哲淮折起白色餐巾為她擦擦嘴角。
動作慢條斯理,但很及時,湯汁沒有滑落下來弄臟衣領。
盛梔夏怪不好意思的,這麼大個人喝湯還能不小心。
她放下勺子,認真地問:“如果非要選一件呢?”
他笑一下,不知是敷衍還是真心,對她說:“陪你多看一場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