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玩笑也不能用離婚來說事吧?”
鏡頭轉回現實,車上,方林溪表情怔愣,轉過來皺眉盯著季菲。
早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喜怒哀樂不再如從前一樣袒露於麵,對著妻子也在下意識釋放來自職場中的威壓。
從夢魘一樣的夢境中掙脫需要勇氣,季菲沒回答,還是靜靜地看著那個掛件。
黑色編織掛繩拴著雕刻成祥雲樣式的白玉,下麵墜著出行平安的桃木牌,乍一看是很男性審美的東西,和季菲繡好又送到寺廟開光的紅色醒獅完全不一樣。
紅燈已經變綠,後麵的汽車鳴笛催促,方林溪煩躁地“嘖”了一聲,像是又給她找台階下:“沒必要吧。”
那年緊張又局促的眉眼全然被如今的煩躁懊惱取代,睡眠不足讓季菲後腦鈍痛,車已經快要開到目的地,一切明明都是熟悉的,她卻覺得什麼都分外陌生。
有車突然變道,方林溪猛按了一記喇叭,罵了句臟話,又看季菲還是一言不發,耐心莫名就要告罄,又含著某種預料要失去的恐懼:“不是季菲,後排沒水你告訴我路邊停一下不就行了嗎?為這種小事就說離婚這種話真特彆傷人你不是知道的麼......真的,你彆不說話就甩個冷臉行麼,你這樣真讓我以為我特十惡不赦......”
“方林溪,”頭痛幾乎要讓季菲嘔吐,“你和她是在後排做過嗎?”
低燒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但她聲音依舊平靜,平靜到好像豔情故事的男主角並不知道她17歲就認識的丈夫,甚至在心裡感歎自己居然會覺得他的氣急敗壞更鮮活熟悉。
“什麼?”慌亂在臉上一晃而過,隻一瞬就被方林溪掩飾住,然後聲音裡帶上些恰到好處卻不知道站不得住腳的荒謬感,“這樣真沒意思季菲,我都把她開除了,你不是也知道嗎?”
他頓了頓:“還是你今天就非得揪著什麼不放來和我吵一架?”
眼球隱隱有灼熱感,口乾到苦澀,如今的季菲也同樣是沒有耐心的成年人。
季菲發自內心地輕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她?”
也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彆人,亦或是這寥寥幾句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氣氛。
車已經在小區樓下停穩,方林溪解開安全帶,臉上頹唐不知有幾分真假,原本想解釋,但在妻子篤定卻又雲淡風輕的眼神下卻又感到無所適從,原本理直氣壯的話還沒到嘴邊就隻能被迫咽下去。
最後他看著季菲,再說話時語氣已經軟了下去,好像之前每一次停車在這裡時那樣說:“待會兒我媽要是說什麼你彆放在心上,我來解決。”
“至於其他的,晚上我們回家再說,我會和你解釋,”他頓了下,看著她的眼睛,“好嗎?”
不知今夕是何年。
季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笑得出來,總之話語雲淡風輕:“知道了。”
她既然答應了來,總歸是為了在今天做個結尾了斷,不會為了“賭氣”就懦弱地中斷,隻還是會覺得恍惚,他們之間怎麼就走到了這種地步。
下過雨的地麵還有些潮,陽光照得人總覺得濕熱,季菲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左手有種微脫力的酸。
“我一個人搬就行。”方林溪打開後備箱,語氣很硬,卻還是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不會讓季菲費勁。
後者點點頭,但還是走了過去,從後備箱裡抽出瓶礦泉水,剛好看見旁邊還放了個小醫藥箱,正要伸手去拿,方林溪在旁邊開口解釋道:“這是小楊放的啊,你彆再亂猜。”
想通了就沒什麼好不平靜的。
要不是生病和睡眠不足的副作用,事到如今季菲其實連車上那句也不會說,更遑論吃什麼所謂的飛醋。
所以她沒回答,隻伸手去揭開醫藥箱,翻出一個退燒貼來。
方林溪正把買的東西拿出來,關上後備箱就看見季菲往額頭上貼退燒貼,他皺了皺眉:“又不舒服嗎?”
這次的“又”倒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季菲從前身體就不好,成年後雖然健康了很多,但低燒什麼的確實不少見,特彆是換季這樣降溫的時候。
季菲習慣了,方林溪也習慣了。
“走吧。”季菲沒回答他,頂著塊退燒貼先往單元樓方向走,路上順手扔掉包裝袋。
小區是新樓盤,綠化什麼的都做的很不錯,也安靜,前年方林溪他爸媽說要來海城,他就挑了這裡,和他們家一南一北兩個方向。
“待會兒到樓上放了東西去醫院?”季菲按了電梯鍵,聽到方林溪這麼問。
她轉過去,他卻又很有冷戰原則地撇開頭。
直到現在都隻覺得這是一場爭吵。
“不用。”季菲收回視線,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失控的濃鬱情緒逐漸平靜,她麵色重新恢複如常,甚至讓方林溪生出一種剛才的爭吵隻是一場幻想的錯覺,卻又隱隱有什麼正在不可製止的崩潰。
電梯門恰好在這時打開,拎著東西的方林溪卻固執地沒動,季菲咽下那口水,沒有要糾纏的意思,自己先邁進去。
電梯裡就他們兩個人,沉默著上升,季菲垂著的視線落在握著礦泉水的那隻手上,無名指戒指泛著一點光。
五樓很快就到,電梯門打開,季菲邁出去,習慣性地掐著時間,聽見方林溪也已經出來後正準備往前走,卻突然被喊住。
“菲菲,”方林溪歎了口氣,語氣裡帶上懇求,“我們先彆鬨了行麼,有什麼事待會兒回家好好說。”
一梯兩戶的樓型,這樣的早晨外麵安靜得可怕。
季菲壓了壓有些翹邊的退燒貼,主語的變化隻讓她生出一丁點不足以撼動決定的觸動,點點頭答應了他。
確實是要說清楚的。
方林溪理解的卻是另外一種意思,總算是鬆了口氣:“那我們進去吧。”
額頭異常的體溫和冰涼的退燒貼黏在一起,感覺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