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晃就痛,雖然不太理解自己已經半坦白了這麼多,方林溪卻還是以為一切都還有轉圜,所以在進門前,季菲隻好又補充了一句:“方林溪,我說離婚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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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生病了?”門一打開,方母看見季菲額頭上的退燒貼,立馬皺緊了眉頭。
其實上次見麵還是初夏,哪裡配得上她這麼個又字?
換做以前在方林溪開口前她就先自己打圓場了,隻是現在季菲腦袋犯暈,心裡又裝了事情,連最基本的笑都扯不出來一個,隻在門口這麼站著。
在方母看來更不討喜了。
方林溪自然也聽到了這話,雖然季菲在門口說的那句話讓他此刻根本不想開口,但還是在他媽又要念叨的時候出聲阻止道:“行了,不是還蒸著螃蟹呢麼,您快彆在玄關攔著了,我們還沒換鞋呢。”
“這孩子。”方母嗔怪地看了方林溪一眼,接過他手上的東西,走之前又留給季菲一個眼神,她隻當沒看到,自顧自坐下來換鞋。
沉默在今天注定會發生的頻繁,兩人對坐著換鞋,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起身,方林溪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才在季菲身後響起:“有什麼事兒彆在我爸媽這裡提。”
季菲停在原地一瞬,自然是點頭。
他爸爸出去買調料了,方母在廚房看著螃蟹,哪怕是上一次過來,即使發著燒季菲也絕對會到廚房幫她,然後又立馬被方林溪帶出去休息,由他自己來自覺地幫忙。
但這次卻不同,路過廚房的時候方林溪直接搶先一步邁了進去,反倒引得季菲腳步停頓了一下,不過也隻一下,還是走向了沙發。
低燒用不著吃退燒藥,平時都吃感冒藥,但今早沒吃早點,她更怕直接吃藥胃會難受,隻倒了杯熱水慢慢喝了——
這裡確實有麵包之類的吃的,但一是不想他媽媽又挑刺,再則季菲現在完全隻當這是一場推脫不掉的做客,完全無法把自己當成主人這麼自然。
退燒貼粘到過頭發,再加上可能放得已經有些久,時不時翹邊,季菲把水放回茶幾上,靠在角落虛虛閉上酸澀的眼睛,時不時就要伸手撫一撫退燒貼。
“吃藥。”睜眼是因為方林溪的聲音,他站在另一邊,見她望過來,把小蛋糕和一盒感冒藥都放在茶幾上,刻意沒看季菲,也沒等她回答就重新回了廚房。
方母對他絮絮叨叨的聲音沒有壓低,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吃個藥都得你找,嬌氣死了,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季菲還不想要孩子。”
她硬要搬來海城根本目的就是催生,對他倆一畢業就結婚不滿意,對兒媳婦也不滿意。
可明明已經是這麼不滿意的一樁婚事,偏又執著於血緣的延續。
季菲緩了緩那陣突如其來的頭暈,隻當什麼都沒聽到,起身拆開蛋糕小口吃起來,甜膩的奶油夾心在口腔裡彌漫開,怕升糖太快她隻吃了一半。
感冒藥裡都有略微的安眠成分,再加上接二連三被打斷的睡眠,任由季菲再怎麼端坐,還是不受控製地合上了眼睛,不過沒睡熟,後來輕易被方林溪過來要給她蓋毯子的動作吵醒。
“怎麼了?”季菲睜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地下意識問了他一句。
方林溪也沒料到她醒得這麼輕易,正要說什麼,卻又想到兩人還在吵架,把沒蓋下去的毯子放到一邊,開口時聲音硬邦邦的,隻說:“爸買了箱水果,打電話來讓我去幫他搬一下。”
季菲點點頭,從沙發上站起來,頭痛已經緩了很多,她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方母已經開始炒菜,她做菜重油重辣,開了油煙機和窗戶一時味道也難散,再加上季菲本來就不舒服,醒了隻覺得悶得厲害。
方林溪以為是她不想單獨和方母待在一起,離開了本來類似堵著她出來的位置,站到另一邊沙發:“你還能走嗎?不行我叫外賣吧。”
季菲也站起身:“沒事,快退了,我順便去藥店買個新的退燒貼。”
生病脫力的緣故,倒是沒有之前那麼冷漠和不近人情。
小區的路麵基本已經完全乾燥,隻有花壇邊還有隱隱的潮濕,藥店和水果店都在一個方向。季菲和方林溪並肩走著,走的甚至有些慢,卻誰都沒有說話。
被人喊住的時候,季菲剛把已經沒有降溫效果的退燒貼摘下來扔進另一邊的垃圾桶,而方林溪停下來在原地等她,和曾經的無數次一樣自然。
“你們也住在這裡呀?”中年女人的聲音,陌生又熟稔。
季菲轉頭過去,居然看到了在理科班時候的班主任。
她拎著一袋子菜,染成棕色的頭發燙了卷,和高中那會兒的嚴肅截然不同,臉上帶著令人親近的微笑。
方林溪自然也認出來了,笑著和她打招呼:“劉老師,原來您也在海城。”
“我來給我閨女帶幾天孩子,”她笑得溫和,歲月已經給她刻上了慈祥的印記,劉老師看著走過來的季菲感歎道,“聽說你們一畢業就結婚了,所以現在是在已經在海城定居了?”
能在這裡看到來自家鄉的熟悉的人,更何況還是曾經幫過她很多的班主任,季菲發自內心地開心:“劉老師,好久不見了,我們現在是都在海城工作。”
回答得真誠,卻自然地忽略了第一個問題。
畢竟都要離婚了,沒必要再當做喜訊分享。
但方林溪卻是緊接著在她話音剛落就固執地補充了一句:“對劉老師,當時婚禮在海城辦的,也是我們做事不周到,以為您上課就沒想您費心。”
說的是沒有發請柬的事情。
劉老師很沒什麼芥蒂地擺擺手,開玩笑道:“這有什麼的,我確實也來不了,你們還替我省份子錢了。”
她頓了頓,回憶起什麼,又說:“再說了,當時我算是把棒打鴛鴦的事做了個透。”
對麵的方林溪和季菲都一愣,回憶避無可避湧入腦海。
上了年紀的人,一提起往事總是止不住,劉老師歎了口氣,又笑了笑,自顧自往下說:“現在不是都開始批評中式教育,說是老師不應該太古板,多一點自由?其實我那時候其實也不忍心的,但實在是見過太多早戀的,最後學習沒搞好前途沒了,愛情也不見得有什麼好結局,總之都傷痕累累......現在能看到你們修成正果,說明緣分還是算數的,劉老師發自內心地替你們高興。”
她頓了頓,還是對方林溪說:“季菲這孩子不容易,你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