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不愛也是(1 / 2)

菲林 兩隻陳橘 6346 字 9個月前

“買箱水果一大家子人都去搬就算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方林溪把一箱子果凍橙放到客廳的桌子上,語氣淡淡的:“路上遇見劉老師了,就多說了幾句。”

方母把菜端出去,聽見這話皺了皺眉:“你高中那個班主任?她怎麼來海城了?”

季菲這病來得突然恢複得倒也算快,這會兒已經沒發燒了,隻是感冒的勁上來,悶悶的。

她到廚房揭開了蒸螃蟹的鍋,聽見方林溪在外麵“嗯”了一聲。

方父洗好手出來,也順口回了一句:“對,我前幾天樓下遇到過一次,說是來給她閨女帶幾天孩子,你天天出去買菜沒碰見過?”

季菲剛彎腰拿出個碟子來,就聽見外麵方母把紙巾盒扔在桌上,她麵色不變,隻自顧自繼續把螃蟹夾出來放在盤子裡。

“我碰見她做什麼,問她討要當年的教育經?”方母在外麵冷笑,“隻怕人家也知道自己理虧,遠遠見著我就繞路走了吧。”

方父聽她這麼說,瞄了廚房一眼然後趕緊製止:“說什麼呢,都多少年前的事情的,孩子們難得休息一天,你可彆再折騰了!”

把螃蟹盛好,季菲隻當沒聽見他們剛才的對話,麵色平靜地抬著盤子放在桌子上,也隻當沒看見客廳裡那道一直放在她身上的視線。

這一副任人搓扁揉圓的表情一下子轉移了方母的注意力,她又冷笑:“嗬,你們一個二個倒是都會裝好人,一唱一和的!偏就我心胸狹窄自私冷血,就我一個人做惡婆婆......”

“誰裝好人?”這話說到最後等於是完完全全在針對季菲,原本已經沉默的方林溪打斷他媽,邊扯了張酒精濕巾擦手邊慢玩笑一樣說,“要不我現在辭職去給您考個金融研究生裝裝看像不像?還是說咱們全家都去我爺爺墳前三跪九叩求求他老人家給托個夢,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我重新高考一次。”

話說的吊兒郎當,他聲音完全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眉頭都沒皺一下,眼神裡結了層霜:“您現在就選選哪個成,屈尊告訴您兒子一聲?”

明明來之前還叮囑季菲不要耍小性子,最後卻是方林溪自己話說得狠絕,一頓好好的飯還沒開始吃就差點不歡而散。多麼自相矛盾。

說是一家四口,其實季菲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在一邊旁觀,看到最後又平白隻剩下沉默。

.

“我們談談吧。”車被搬空了禮物又重新開回“家”,原本說要去公司處理事情的方林溪隻是給下屬打了很多個交代的電話,最後這樣跟她說。

季菲點點頭:“嗯,我在家等你。”

說完解開安全帶要先下車,像往常一樣,讓方林溪自去停車。

剛關上車門,副駕駛的玻璃卻被降下來,季菲影影綽綽看見方林溪的半張臉,停住腳步,平靜地等著他說接下來的話。

方林溪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看著車窗外季菲狀似和平時無異的表情,一時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季菲皺了皺眉:“是要我先帶什麼東西走嗎?”

話音剛落,後車司機按了喇叭催促。

方林溪歎了口氣,隻好車軲轆話一樣說了句:“不用,你先回去,彆吹風。”

.

水燒開發出尖銳的嗡鳴聲,打斷腦海裡各種混亂回憶,季菲驟然回神。剛把水全部倒進保溫壺,外邊傳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回來了。”還沒反應過來,季菲已經習慣性地脫口而出。

回憶的後勁一下下擰痛心臟,現實卻已不可避免地到來。

“嗯。”方林溪也回應她。

季菲抬著保溫壺走出客廳,他也正好走過來,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道,被風吹得幾乎已經快要散儘。

“抽煙的時候看見路邊有賣糖炒栗子的,順便給你買了點兒。”

客廳的燈被她打開暖黃色那檔,茶幾上蓋著一塊兒玻璃,光落點形成一團光暈。用紙袋裝著的糖炒栗子散發出那股帶著蜂蜜的甜香,和暖色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即將到來的冬天其實並不寒冷的錯覺。

“謝謝啊。”季菲點點頭,自顧自地在沙發上坐下,抽出一個杯子來給自己倒滿一杯水,強裝客套卻終究無法顯得生疏。

手上捧著的是一個陶瓷杯,釉色是深淺不一的棕,上麵畫著一隻略顯得抽象的貓咪,和形狀一樣顯得有些粗製濫造,好像是小孩子手工課作品一樣的東西,其實是他們一塊去捏製的。

陶瓷最隔熱,季菲不自覺摩挲著杯壁也感覺不到什麼溫度,卻被視線不由自主停留的儘頭灼熱——

那裡有另一個陶瓷杯。

她記憶突然就又變得特彆好,看著它,甚至還想得起自己當時儘力仿照著方林溪捏杯子形狀、給陶瓷上色、又笨拙地在網上搜索例圖想要繪製上一隻小狗的心情。

可她最後卻隻能死死地盯著旁邊被插在花瓶裡的那束花,原本是被包裹在花紋繁複的淺綠色包裝紙裡的茉莉小圓,她收到的時候葉片上甚至還帶著未乾透的保水劑,像大學時候的很多次一樣。

現在卻在透明的玻璃花瓶裡變得毫無生命力,被水浸泡著的根莖末端泛出腐爛的青黃。

方林溪察覺到她的視線,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坐到對麵的沙發上:“季菲,我們都不要鑽牛角尖了好不好,我跟她真的沒什麼的,你不是也知道的嗎......”

他頓了頓,從外套裡掏出一支口紅,放在茶幾上:“我剛剛停車的時候才看見,這輛車我借老刑開過,我剛也問過了,是他老婆的,哦還有精華......”

方林溪按亮手機屏幕:“聊天記錄......”

“林溪,你還記得麼,大學那會兒我倆特想養寵物來著。”季菲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後麵要說的話。

她彎腰把裝滿水的杯子放回桌子上,發出有些悶的碰撞聲,方林溪愣了愣,沒有回答,季菲也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那會兒...應該是大五吧,哦不對,你念大四,”季菲回憶了一下,“我們倆晚上一塊兒去學校後麵那條巷子裡吃夜宵,回來路上遇見隻貓,被裝在盒子裡,叫聲特彆弱,可憐兮兮的,硬是被你帶回宿舍喂了三天羊奶,養活了。”

方林溪看著季菲眼睫垂了垂,腦海中自然為她續上沒說完的半段。

那時季菲宿舍有人貓毛過敏,醫學院的畢業論文又嚴苛到可怕,女孩子心軟共情能力又強,看著那隻小貓可憐兮兮的模樣幾乎就要哭出來,隻能翻來覆去不停地問方林溪“它不會死吧”。

“當然不會。”那會兒方林溪的論文答辯已經過了,舍友們也都各奔西東,隻剩下他一個人留在海城創業,本著薅學校羊毛和照顧季菲的念頭還住在宿舍。

明明沒有任何養貓的經驗,理智也告訴他即將出口的絕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他想到了什麼,說:“我們待會兒去買點羊奶之類的吧,我帶回宿舍先喂著,明天再帶去寵物醫院看。”

季菲被他這一番話說得愣在原地,隻呆呆地看著他:“那畢業了要怎麼辦?我們真的能養活它嗎?”

兩個即將走出校園的學生,任誰看都是前途未卜。

方林溪聳了聳肩,很無所謂地說:“這麼小的貓有什麼難養的,你喜歡我就能把它養好。”

明明那時候自己都很難,卻敢為另一個人的未來做擔保。

連上她很合眼緣很喜歡的一隻貓。

那隻小貓就這麼在那個晚上被方林溪帶回宿舍,兩人打電話一直到宿舍熄燈,因為新的家庭成員,漫無目的地不知道第無數次開始幻想未來。

可惜事與願違,第二天早上小貓就被突擊查寢的宿管阿姨發現,被送到學校的流浪動物收容中心。

回憶曆曆在目,鮮活如同昨日,方林溪想起來也覺得好笑:“都畢業了還被突擊查寢,估計也就隻有我經曆過。”

季菲捏了捏食指的骨節,好像這真的隻是一個敘舊的夜晚,語氣悵然:“後來還說,等我們都工作了,等攢夠首付了,等一切都穩定下來了,就養一隻貓一隻狗。”

那兩隻杯子上的圖案就是從此而來。

“結果現在都穩定下來了,卻忙得連在一起吃一頓飯都要湊時間。”

這一年季菲時常上夜班急診,方林溪公司被收購,都賺得更多了,卻也都能算得上是忙得不可開交。

“其實現在想想,它走了也挺好的,不然現在跟誰走都不知道,”季菲自嘲地笑了笑,聲音輕得像一陣風,“畢竟我們都這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