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繭 他笑著說,恒兒,來……(1 / 2)

化狐 煤球丸子 4589 字 11個月前

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時我還很小,小到坐在老爹腿上才能勉強夠到桌子。桌上擺著三兩盤小菜,還有個盛酒的碗。老爹拿筷子蘸一下酒,往我嘴裡一點,辛辣的味道順著舌頭一下子竄上頭,嗆得我哇哇亂叫。

老爹把我摟在懷裡哈哈的笑,胸腔貼在我後背,一震一震。

他笑著說,恒兒,來陪老爹喝酒。

相同的樣貌,相同的話,連叫我小名時喜歡拖長音的習慣都一模一樣。

將疊起來的碗倒扣在酒壇上,他騰出一隻手抓住我手腕:“恒兒,來,到老爹這兒來。”話裡還帶著一貫的笑意,可捉住我的手卻收得死緊。

腕上傳來的疼痛感一下刺激了我的神經,我清醒過來,這一切都是虛幻,他不是我爹。

“放手!!”我開始掙紮。勒住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扣得更緊,指甲掐進肉裡,刺咧咧的疼。

卯起勁兒,我猛地用肩頭向他撞去。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突然襲來,他一個不備,被我撞得打了個踉蹌,懷裡的酒壇連著碗一起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得自由,我迅速後退到牆根下,護住受傷的右手,警惕的盯著他。

他望著地上零散的碎瓷片怔了半晌,而後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浪費,真是浪費。”抽著鼻子聞聞空氣中彌漫的醇香酒氣,他又道:“恒兒,你怎的這麼叫人不省心……”

我趁他說話的空當側身往裡屋的方向奔去。

跑出去沒兩步,身後撲來一道勁風,由不得做半點反應,我被一下抽翻在地。倒下的地方正是酒壇摔碎的那一塊。一地的碎渣子,在我摔倒的一瞬間紮進肉,血慢慢滲出來,鑽心的疼。

我抽著涼氣想起身,頭皮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一隻手狠狠地揪住了我的頭發,輕易的把我從地上拖起來。還沒來得及做任何抵抗,那手一使勁,扣住我後腦向牆上猛力撞去。

牆是正宗的青石磚,額頭和牆麵撞擊後我眼前立刻發黑,腦殼裡天昏地暗的暈眩。

朗朗的笑聲在我身後響起,然後耳根感到一陣溫熱,那人貼在我耳邊說話,聲音卻像是天外來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在我腦子裡打著旋的回蕩:“恒兒,為什麼要察覺到呢,夢裡不好麼,那個可以實現你所有期望的夢。”

拚命眨著眼睛維持清醒,我將手慢慢縮進袖子裡,死死攥緊手裡的東西。

耳邊的聲音一點一點的拉近,變得清晰:“明明可以緩慢而安逸的死,可你偏不,偏偏要找來這裡,恒兒,彆怪我,這是你自找的。”

話音到這裡一斷,後麵響起古怪的窸窣聲。片刻,抓住我頭發的手往上一掀,露出的後脖頸抵上來一個東西,粘稠而冰冷,針一樣的觸感。

我提起一口氣,舉起手向後用力一刺。

幾乎是同時,腦後的那隻手鬆懈了對我的鉗製。我往一旁逃去,再回過身,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出一身涔涔的冷汗。

那個跟我爹長得一樣的人,或者說怪物,此時正大張著嘴,嘴裡朝外鼓出一大團長滿肉瘤的息肉,息肉層層包裹著一根細長的管,黃濁的粘液順著那根管不斷往下滴答。

它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胸口,那上麵深深地插著一塊尖銳的碎瓷片。

瓷片屬於那個隨酒壇一起打碎的碗,被我方才摔倒在地上時偷偷拿了藏在袖子裡。

那怪物渾身痙攣,露在嘴外的那一大塊惡心的息肉快速包裹住長管,再緩緩縮了回去。腳下一虛,它跪在地上,直直的挺了會兒,便一下子倒在地上,沒再動彈。

我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剛才因為過度緊張而被忽略的傷痛感現在全都加倍回來了。全身上下被紮破的地方得有十來處,有些傷口裡還裹著瓷片渣,被猛烈撞擊過的腦殼一陣清晰一陣渾噩,我拖著一身的傷往屋裡一步步挪,企圖離開那具屍體,越遠越好。

咯啦。

我腳下一頓,什麼聲音?

咯啦……咯啦咯啦咯啦……

我猛地回過頭。

院子裡那具本應該死透了的屍體發出了一聲又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物體破裂聲。原本直挺著爬在地上的屍體忽然以一種極度詭異的姿勢弓起了身子,後背往上一拱一拱。咯啦聲陡然變大,那屍體從脊背開始撕裂,一個暗紅色的東西從裡麵掙出來。

先是跨出一條腿,然後再一條,又是一條,那沾滿血汙的活物是隻生著六條腿的巨蟲,立起來足有半人多高,頭上兩隻帶著茸毛的觸角朝著各自的方向一探,一探,倏地轉向我這邊。那巨型蟲子舒展開背後被血浸泡的有些褶皺的翅膀,一顫再一拍,卷著一股腥風朝我麵門直撲而來。

高速震動的翅膀在空氣中發出呱啦呱啦的聲響。

我驚恐的看著這一切,全然沒有力氣再逃。

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啼叫,一道火焰一樣的影子朝那蟲子俯衝而去。

是那隻不知是何方神聖的小紅鳥。

巨蟲不得不停下對我的攻擊轉而去對付那隻突然降臨的鳥,我得空拔腿就往院門那裡跑。

就在離著兩三步的時候,那始終緊閉的院門砰地一聲被一道莫名的力量猛然推開,我來不及細想,心裡一喜加速朝外跑去,卻在門檻前硬生生刹住了步子。

我驚愕的看著院外。

那是一片絕對的黑暗,就像被塗了濃墨一般,漆黑一片,連這頭頂上的太陽都照不進那麼一絲絲的光亮。

我頓時在是去是留的問題上犯了猶豫。糾結間一回頭,正看見那巨蟲一個掃尾撞開紅鳥,被激怒了似的全力朝我衝來。我驚呼出聲,本能的往後一退,卻忘了腳下的門檻,眼見著要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