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澤是哪一個?”想了一想,我又道:“沉月閣裡頭的那一位?”
狐狸將眯起的眼再眯了眯:“你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去招惹他,大當家的不愧是挑大梁的主兒,果真膽量過人。”
我正色道:“呔,這是甚麼話,我不過是送個回禮去他府上罷了。話說回來,你認得他?怎的不曾告訴過我,他什麼來頭?”
狐狸道:“也算不得相熟,早年有些淵源罷了。他不過擅使些障眼法,害不得人,你總看見的那玩意,定是就是他動的手腳。”
我略作思考,似乎確實是打他府上回來後我才開始不對頭,細細一想,初見他眼睛時我莫名一陣倥傯,興許就是那時著了他的道兒。
姓沈的明著讓我下不來台,暗地裡還出損招陰我,做事忒缺德。我磨牙道:“這,如何是好?”
狐狸沒搭茬,隻望著我,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瞧著他這幅表情,心中一凜,隱隱有種不甚踏實的感覺。
果然,狐狸輕飄飄地道:“其實除了有點滲人之外它也沒把你這麼著,你不老去想它,它便不礙你事兒,如此,就這樣罷。”
我將他的話反複嚼了幾次,依舊沒參悟,隻好傻帽地問道:“就這樣,是怎樣?”
狐狸抬手打了個哈欠,慵懶著嗓音道:“就是讓你不必掛心,隨它去吧。夜深了,大當家的,睡罷。”說完轉身推門而去。
我呆了一呆,開口喊:“遠山!”
房門一敞,狐狸又歸,半個身子靠在門板上,看了看我。
我上前一步,歡喜道:“遠山,你……”
狐狸扶住我肩頭:“突然換了床我睡不習慣,大當家的,咱還是該回哪屋回哪屋罷。”言畢就勢將我往門外一推。
屋外月色淒淒,星光稀稀,我打著踉蹌出屋,在靜寂的院子裡孤身而立,偶有小夜風吹過,微涼。
接下來的數天,我過的頗為頹廢。
狐狸說,你不要總想著它,它便不會礙你的事。
我按著這話說得試了幾日,遂發現,這話甚是扯淡。
我越逼著自己不去想它,滿腦子就越是它,它便無處不在。
白天,我在店裡坐鎮,它杵在街對麵的陰暗角落裡與我對望。晚上,我在床上難眠,它扒在床邊露個腦殼與我對望。夜裡,我起夜跑個茅房,它貼在茅廁牆邊與我對望。
我脆弱的身心被它摧殘數日,日漸憔悴。狐狸捧著杯茶在一旁說風涼話:“大當家的最近神色萎靡,身子骨甚虛弱,得補補。”咂摸一口茶,又道:“去街頭菜市口買隻醬板鴨來祭祭五臟廟罷。”
街口的醬板鴨生意一向紅火,我排了足有半個時辰的隊。醬鴨老板問:“鴨子是要辣口的還是鹹口的?”
狐狸不好吃辣。
我通紅著雙眼,惡狠狠地說:“要辣,多放!”
提著放足了料的醬板鴨擠出人群,我順道去買隻綠皮瓜,尋思晚上吃完鴨子抱著啃啃拜火用。買瓜時,我挑了個長得格外圓潤的拍拍,聲音挺沉,我遞給老板幺幺斤兩。瓜攤老板娘說十二文錢,我討了討價,說十文錢罷,老板娘堅定地否了,說二十文錢可以買倆。我正磨嘴皮子的功夫,那鬼東西再度出現,緊緊貼在老板娘身後,一隻空洞的眼睛從老板娘腦後探出,直直盯著我。
我告訴自己彆去看它,可眼角總是不由自主地往那裡瞥,我寒毛豎了豎,不再囉嗦,交錢買了兩隻瓜,轉身離去,身後的老板娘用她自以為很小實際上很大的聲音對隔壁的大嬸道:“挺俊的小哥,怎麼是個斜眼,怪可惜的。”
我木著臉皮,左手抱著瓜,右手提著醬板鴨又托著個瓜,顫巍巍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