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過後,我聽說胖子他家辦了場很大的法事,胖子銷聲匿跡了好幾天,再出現時我就沒再見到過他弟弟。胖子經曆過這件事以後明顯消瘦,從以前的冬瓜臉,變成了圓茄子臉,見我如同見鬼,絕對退避三舍。這個暫且不說,漸漸的我還發現,彆的孩子也開始躲著我。我過了好一陣憋屈日子,一個跟我私交不錯的孩子才偷偷告訴我,胖子在外頭到處散播謠言,說我特邪門,讓大家都離我遠些。我聽完就憤怒了,擼起袖子就去找胖子算賬。
胖子正跟一群孩子在街角玩鬨,我殺過去上來就給了他幾拳,怎麼缺德怎麼打,全往臉上招呼。
其實論身板,胖子一個頂我倆,這要擱以前我決計打不過他。但我似乎給胖子脆弱的小心靈帶來一片甚難愈合的陰影。他一看見是我,連手都沒還,直接頂著烏青眼哀嚎著逃了,他一跑,彆的孩子也都躲沒影了。
幾個人一散開,我才看見蹲在牆角的醜兒。
醜兒在那裡小小的蜷成一團,兩隻手緊緊抓住已經歪掉的鬥笠,從始至終沒出過聲。此刻人散儘了,他才扶正了鬥笠,慢慢站起身,麵朝著我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掃了他一眼,搓了搓有些發紅的手背,轉身走了。
在家睡一覺,次日一起床,兩隻手果然腫起來了,右手腫的厲害些,手背碰著又疼又癢的。找人打架這種事我沒敢跟老爹說,所以手再腫也隻能忍著,癢得厲害了就在衣服上蹭蹭。
打完胖子我心裡痛快了,可更沒人敢搭理我了,我隻好蹲路邊拿小樹叉捅螞蟻洞玩。捅著捅著天漸漸暗了,醜兒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偷偷站在拐角後麵。我鬱結於心,也懶得理他,繼續寂寞的捅螞蟻洞。
眼見著那螞蟻窩被摧殘的差不多了,我丟了樹杈拍拍屁股準備走人,剛走出兩步,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等一等。
小蚊子聲。
我回過頭,身後果然是醜兒。
醜兒站在離我不近不遠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遞過來一個小白瓷瓶,惴惴地道:“這個給你,是消腫的。”
我瞧了眼那瓷瓶,又瞧了眼他,沒吭聲,也沒接。
醜兒顯然緊張了,說話也結巴起來:“你、你拿著罷,抹在手上就行,很、很好用的。”
我遲疑一下,還是拿了過來,給他道了個謝,便回了家。
那個白瓷瓶裡裝的是一種綠色的藥汁,帶著股淡淡的草藥味,不難聞,我尋思這玩意是外敷的又不用喝,也毒不死人,便嘗試著沾了一點塗在手上,感覺清清涼涼的挺舒服,便整瓶倒在手上擦了擦,結果當天晚上就消了腫。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個路邊,天快黑的時候醜兒果然又出現了。我跑過再跟他道了謝,又隨口誇他道:“沒看出來你還會鼓搗藥草,很厲害啊。”
醜兒訥訥的沒說話,隻是攥緊了衣角,朝我移了一步。
這之後,我經常能看見醜兒,看見了我就過去找他說會兒話。醜兒的話不多,剛開始難免覺得他有點悶,但處的久了也就習慣了。倆人坐一處拿小木棍在地上瞎劃拉,也算有趣。
醜兒每次來都要等太陽下山,我家有次開飯開得特彆早,吃的蔥油餅,我挑了兩張最大的,包上紙,拿出來和他一塊吃。醜兒把垂紗掀起個小角,接了蔥油餅似乎是聞了聞,然後說了聲真香。
老爹開夥能拿的出手也就是這個餅了,我笑著讓他趁熱吃。醜兒卻將蔥油餅包好,小聲地說他想留給他娘吃。我把自己的餅撕兩半,給他一半,然後兩個人就著落日,慢慢的吃。
玩了幾次之後,我就覺得之前眼睜睜看著他受欺負也不搭把手的事情很不厚道,心裡一度十分愧疚,有天特意給他說了說,還坦白告訴他當初揍胖子其實也不是為了幫他,隻是湊巧罷了。
縱然隔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清楚記得,醜兒那時很認真的回了我一句話。他說:“你是好人,對我很好,除了我娘之外,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
那大抵是在他和我算不上長久的相處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