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嚇了我一跳,一股涼意漫過全身,眼前的景色赫然一變,什麼暴雨什麼長街,乃至剛剛就站在我跟前的狐狸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那花草模樣實在奇特——雙生根,從地皮之下相互糾纏著向上生長,拔出四五尺的高度,散著寬厚肥大的葉,開著瑩藍色的花。其中開的最旺盛的那一朵,正對著我的臉,數不清的半透明細蕊從花心兒裡蔓延而出,爭先恐後的試圖鑽進我的鼻腔之中,靠得最近的那幾根甚至還會隨著我呼吸的起伏而搖擺不定。
我臉上一陣抽搐,趕緊後退幾步。這一退,正好看見負手站在我身後的阿長。
阿長見我望著他,便道:“年輕人,被它進了身,再想脫離可就難了。”
他這一開口我才反應過來,方才說話的就是他,而這地方也不是彆處,正是鬼宅的彆院。
可這又不對了,鬼宅的位置我認得,之前出門我明明一路往西溜達來著,怎麼走來走去的又繞了回來?
我一臉的疑惑,阿長笑了笑,道:“這小東西善幻術,被它惑住了心,一輩子就隻能困在幻境之中。”話頭頓了頓,他又道:“年輕人……是叫顧恒,是吧,方才,你看見了什麼?”
我沒回話。
阿長繼續道:“不論你看見什麼,那都是你的心結,是結就得解,解不開,它就越結越緊,越結越死,等你歲數大了,背得久了,那就是想丟也丟不下了。”
後邊這句話阿長說得甚感慨,與其說是說給我聽得,我倒覺得他是說給自己聽得。我應了聲是,阿長便沒再說話。
如此安靜了一刻,我清了清嗓子,問道:“請教老先生,這……是個甚麼?”
阿長看了眼我,走到那株花草旁,拿手觸了觸那開得格外妖豔的花,回道:“夢陀羅。”
我隨著他動作望向那藍色的花,重複道:“夢陀羅?”
那藍花的花蕊原本已經隨著我的離去縮了回去,結果花瓣被阿長摸了之後,又窸窸窣窣的伸了出來。那巴掌大小的花兒就好似活物一般,慢慢轉向阿長臉的方向,伸出半透明的花蕊,一點一點的朝著他探過去。隻是最終觸碰到的不過是阿長臉上的白玉麵具。
我好奇道:“這東西憑借什麼來施展幻術?花香麼?就像南山鎮外的那一大片鈴蘭一樣?”
阿長聽得一笑,雙指並用,隨意夾起其中一根花蕊,一拽,便將它拽得脫離了花心兒。阿長夾著那東西,朝我的方向舉了舉:“不,不是花香,是叫聲。”
阿長把那東西拽出來我才看清楚,那壓根就不是什麼花蕊,而是一條細細長長的肉蟲子。原來夢陀羅指的不是那株花草,而是這隻在阿長指間翻轉掙紮的蟲子。
夢陀羅通體半透明,一指長短,花蕊般粗細,一頭削尖,另一頭呈橢圓形,也沒見哪裡生著嘴,但它被阿長捏著,還真就發出一陣陣叮叮的聲響,聲音細微,銀鈴一般。
阿長說,零星幾隻的聲音不足為懼,隻有上百隻夢陀羅彙聚在一起一齊發聲才會有效果,那聲音可以隨著風送出去很遠。
阿長說完這句話,就將那隻夢陀羅扔了回去,那蟲兒一著地,便蠕動著爬向那花草的根部,鑽了進去。那株花草的根部附近浮動著一大團水霧之氣,透過霧氣隱約間可以看見根落之間盤纏著一座石碑。碑上有字,可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