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遇 重鸞心生不忍,皺著眉頭……(2 / 2)

於飛調 司徒流雲 5488 字 10個月前

他清楚地知道夢中的景象並非無中生有,亦非夢魘所致,卻因自身所知有限不敢妄加猜測。心頭又開始不清不楚地亂起來,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下,眸光迷茫地飄向了斜靠著院中水井的一隻嶄新木桶。他驀地想起那個白色的纖細影子,僅僅是一麵之緣,如今卻堂而皇之地闖入他的意識中去,眼中漸漸顯出了墨色般溫潤柔和的色彩,卻又隱約帶了些迷離不解。那舊桶已被長平火急火燎地處理掉了,害他尋了半天無果,隻得勉強做了一隻指望著哪日離去時順道歸還。

院子外頭傳來一陣喧嘩,長平立即放下手中活計出門探了探,回來時麵上帶著喜色。“先生,聽聞村民們在附近山林中遇上了幾隻畜牲,明日大夥就要去獵熊呢。”

“聽聞早春的黑熊頗為強悍,可要交待獵戶們小心了。”

長平無所謂地甩弄著手中的麥稈,自信滿滿地應道:“先生放心,這可都是十幾二十年的獵戶了,就連熊姥姥都不定對她崽子們了解得那麼清楚。”

重鸞眨了眨眼睛,大掌拍了幾下長平的肩膀,和聲讚同道:“也對。況且還有我在不是?”先生居然會說笑?長平一時無語,傻兮兮地瞪著眼前嘴角彎彎的重鸞。先生可是越來越和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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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重鸞猛然在床榻上做直了身子,大口喘著氣。又是那樣奇怪的夢,夢中的那個女子似曾相識,有些像孫苒卿,卻說不清楚的迥異。他抬起袖子抹過額頭薄汗,苦笑著起身走向茶幾,灌下幾口涼茶才稍稍清醒了些。他揉了揉眼,透著窗戶紙估摸了下天色,琢磨著此時已過卯時,便想要回榻上再眯一小會兒,待再過二刻就起身做早課。

窗外頭響起衣物摩擦草叢的悉梭聲,重鸞耳力極佳,傾聽之下隻覺著腳步聲零亂匆忙,似不尋常,不覺引得他一陣納悶:這個時候會有誰不好好窩在被子裡睡大覺的?他坐回榻上,拉過被褥便要睡下,卻發覺那響動變大,似有人在拉扯推搡。他原本不欲摻合村中之事,不過依這光景判斷,再過個一會兒連長平和關老爹都保不準被驚動,還不若他出去看看。心下一沉,他起身拽過外衣便輕輕推門出了去。

他悄聲出了院子,在牆頭拐角的陰暗處站定,靜靜地打量著不遠處的兩人。一男一女。男子麵朝著他,淡淡的月光照著他的臉,原來是長平的侄子阿全,住在附近的農舍。而那女子,背影纖細,柔弱的好像風吹就倒一般,正拉著阿全的手不放,一頭烏黑的頭發隻簡單挽了個髻,隨著兩人的動作在身後搖來晃去。重鸞臉色一黑,該不是撞見了小男女偷情了吧,不由自主就想轉身回院。

“不、要、去!此行、凶險!”女孩子故意壓低的聲音裡透露著焦慮,重鸞剛抬起的腳猛地一頓。

“胡亂說些什麼,春季獵熊是風俗,雲中村一年一度的慶典大節,怎可缺了我!”阿全也是壓低了聲音,神色間頗為不耐,一隻手正試圖把鉗著他臂膀的雪白柔荑挪開。

“立功、好、但熊、凶猛!此去、必定、不吉!霜佳、不得!”女子話越來越急,也越來越糊塗不清。重鸞暗暗體味著這些斷語殘句,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說,去獵熊固然能立功,更有可能以美名為阿全贏得霜佳,但是熊心性凶殘,此去必然有去無回,到時候霜佳不得,更會陪上一條性命!

他渾身一個激靈,在月光下細細打量那個女子,烏發抖動,唯一的發髻都快鬆脫,不難想象她此時的表情有多麼驚慌焦急。雖然她口中呀呀,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清楚,他卻不知為何能夠明了她的意思。

阿全此時已忍無可忍,使勁擺了手臂掙開了她,卻沒有掌握好力度,硬生生把這嬌弱女子甩在了一旁的大石上。女子悶哼一聲,長發披散,蓋住了她半邊臉。重鸞心生不忍,皺著眉頭看向阿全,見他麵上閃過轉瞬而逝的一絲愧色。隨即他發了話,言語中是儘量克製的怒氣:“我這幾日早起練功,你都悄悄過來探視,我本不在乎彆人怎麼看,隻是你這個樣子……任誰見了也都會懷疑的。那倒也罷,今日被你拽來,還儘說些有的沒的,難不成還想帶我離開村子?小時候我的確同你一處玩過,隻是你不要存著那樣的心思,我隻喜歡霜佳,對你隻有兄妹情份,況且你又……癡愚……不、不祥,我怎可能……”他吞了吞口水,似也覺得這話過分,便又補充道,“你放心,我仍當你是妹妹,今日之事不要再提,你趕緊回山頂去,給村人看到了,怕是你我都擔待不起。”

重鸞眯起了眼,癡愚、不祥、說話殘破、孤身一人、遭村民非議,若此時他還不明白這女子是誰,他便是腦子發昏,成了智障了。他聽著阿全貌似同情卻內涵利刃的話,心頭頓起不悅。隻見那女子撐起了身體,攏了攏頭發,孱弱地扶了石頭起來。她還是背對著月光,無法看清她的臉,可是重鸞想著,被自己心愛的人如此對待,她必是痛苦難當的罷。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件來,有些顫抖地遞給阿全,“平安符、戴著、戴著!”

阿全見她不再糾纏,舒了一口大氣,但還是有些猶豫地接過那折成三角的符,對她道:“這天就快亮了,你快走,被人發現就糟了。”這時遠處卻傳來聲響,聽著該是有人往這個方向走來了。三人皆是一驚,阿全趕緊把符塞入前襟,推了那女子幾下,道“快走!”,自己則轉身向那個聲源迎了過去。

那女子方才被阿全重重推倒在地,身上似是受了些輕傷,跑起來並不快。眼下天色方有曙光,腳下看的也不甚清楚,就在轉過牆角的時候扭了一下,整個人順勢摔了下去。

——不要接!四麵八方有個聲音。

——不要接!不要接!那聲音由近及遠,由弱變強,帶著不可忤逆的強勢及威嚴,他聽得一凜,雙手卻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心底裡莫名的知曉,若是接了,此生便再無回頭餘地。他明白的,明白的,可是身體卻控製不住,直到懷中什麼東西抱了滿懷,柔軟,嬌小,冰冰涼,淡淡地透著一股好聞的清香,如此不同於男子,使得重鸞一陣恍惚。他很清楚,有什麼東西重疊了,有什麼東西融合了,有什麼東西發芽生長了……

有什麼東西,已經晚了。他卻毫不在意,唇邊隱隱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