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先知 天眼開還是不開?難道無……(1 / 2)

於飛調 司徒流雲 5959 字 10個月前

背後峭壁上的瀑布飛濺,穀底碧潭中的亭台在氤氳水霧中若隱若現,身臨其境之人仿如遊登仙境。亭中的紫衫女子悠閒地擺弄著玉石做成的棋子,明眸善睞,絕代風華。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雙指撚著黑子落入棋盤,不緊不慢道:“依公子之見,世上便無先知一說,有的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宵小之輩?”

對麵的華服男子悠然道:“這倒不儘然,在下隻是覺得,預知未來的這種能力太過玄妙,但自稱有此種能力的異士比比皆是。常聽說泄露天機者必遭天譴,陰德有損不利子孫,隻是這些人反倒越活越瀟灑,動一動嘴皮子便被奉若神明,令在下不由嘖嘖稱奇,天命竟如此容易勘破。”他嘲弄地挑唇,輕哼一聲。

“哦?”女子緩緩抬起雙眸,眸中犀利劍光畢露,“那公子是否以為,苒卿也是這般泛泛之輩?”

那華服公子立即站起來拱手作揖,低著頭,麵色卻有些冷:“孫姑娘自然與眾不同,這世上真正稱得上先知的,莫過於孫姑娘了。

紫衫女子雙眉微微一蹙,把玩棋子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她冷笑一聲,猛地抬手翻了那棋盤,玉子蹦跳,如雨般震落地麵,驚得那男子連連倒退。“先知之名,非曲氏一族莫屬!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越俎代庖,明目張膽地取代他們的位置,苒卿自然更需謙卑處事。公子若是耿耿於懷我未能勘破令堂劫難,天機不足,大可不必二訪苒卿。可是既然公子已然來了,便還是心中篤信,苒卿的能力不一般不是麼?”

“且不說我不是先知,無法看透每個人的命盤定數;就算被滅門的曲氏先知奇跡複活,也有能力不及之時。若她看不到一個人的未來,要麼就是那人道行更高,要麼就是對方和自身有深刻的牽絆,但倘若她天眼開了,一朝覺醒,那便等於擁有了撼動天地之力,會發生連鬼神都要為之哭嚎的巨變……”

孫苒卿的聲音愈來愈小,很快便被身後瀑布的龍吟聲淹沒,那水柱凶猛地擊於露出潭麵的大石上,一下蓋過一下,震耳欲聾,煙色排山倒海地漫向四麵八方。他驚覺舞動著雙手欲撥開眼前的障,而霧色似簾般掀起,那儘頭露出一張絕世的麗顏,模模糊糊地在這番詭異的境地中綻放。她緊閉的雙眸開始微顫,洶湧波濤仿若在眼瞼下翻滾起伏,其中所精心埋葬的異數呼之欲出……

“嚇!”重鸞猛地坐了起來,雙目圓睜,大口地吸著氣,胸腔起伏不平,顯然還未從方才的夢魘中恢複過來。他馬上轉頭察看身邊的懷葑,發現她微蜷著身子靜靜躺著,呼吸聲頗為均勻,似是睡得尚可。重鸞伸手撫上她越發蒼白的麵頰,習慣性地把落在麵上的長發撥開,怔怔地看著她,越發留戀她的安靜、她的笑、甚至她的傻氣。

——因為和我有太深刻的羈絆,所以你才看不透我們的未來,是麼?

淡淡的燭光在顴骨上打出長長的睫毛的影子,微微地顫動著,那沉靜眸子裡的變化卻被全然遮去。半晌之後神誌慢慢清醒,他這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氣,突然覺得渾身上下壓抑無力,身上似負了千斤重擔一般。以手覆臉,把頭深深埋進雙膝中。

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這樣!

窗台上傳來鳥兒翅膀撲楞的聲音,重鸞回過神來,有些麻木地起身走了過去,撐開窗欞,發現是一隻正咕咕叫的雪白信鴿,鴿子腿上綁著一個做工極其精致金屬小筒。他打起精神取出了裡頭的紙條,慢慢打開,細細閱讀了三遍,確認每個蠅頭小字都已經認真讀過,這才放下字條,臉色卻比方才更加難看。

「已徹查。十七年前曲氏一族慘遭滅門,當家曲世遠兩位幼女均跌下懸崖,生死未卜。曲氏先人有預言,百年一出的先知將在這一代中產生,故曲世遠對兩女保護得極好,世人甚至不知其名諱。七年前孫苒卿設計射殺南臨王,自此其曲氏遺孤身份公之於眾,她乃當年目睹血案的曲家九歲長女曲懷璧。曲氏幼女至今仍無下落。

苒卿曾求助於我,望能尋訪其妹下落。據曲氏族內傳說,先知皆為女性,癸水一至,覺醒之時將近,……

……

望兄安心,若兄有任何需要,請務必告知,妹自當儘心。完墟敬上。」

怪不得懷葑這每月一次的發作在經典上毫無記載,膏石難醫,他甚至無法得知她罹患此病之來由。怪不得她三年來模樣絲毫未變,依舊是十一二歲還未長成的樣子。怪不得她從小癡頑,除去對於占卜畫符一類有著不可抗拒的天賦外,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怪不得除夕之夜,她在觀看具子戲時會有如此反常的表現,甚至亂了心神,引得頑疾發作。

她是曲氏懷葑,至今除去他謝重鸞便無人得知下落的曲氏幼女,也就是曲氏先人預言、並在世人口中傳唱,所謂百年一出的先知。她曾在未滿周歲時目睹滅門血案,那一日的火光衝天,將族內百多條人命葬身其中。她雖年幼,卻先天聰穎,當日之事已能理解七八分,所以承受的刺激極大,從此心智被障,自行強製封印元神,變成癡愚。但這一切卻極可能是她潛意識中自己所為,正如有人在曆經大難後忘卻前塵往事一般,乃無奈之下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懷葑不想成為先知,遂幼時一直抑製自己的靈力,可惜能力不足,無法完全封印這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天賦異稟,所以時不時腦海中會有影像出現,那些讓她迷惘、被人誤解、最終使她遭人唾棄的未來的影像。

她十二三歲後容貌未曾變過,必是她有預感,得知曲氏先知會在發育之時天眼大開,才會不惜代價再次強行壓抑元神,推遲開天眼的時間,這才造成了靈力的反噬,身體不再長大。而月圓之夜,天地變動,反噬來得更為強烈,這恐怕才是她發病的真正緣由罷。隻是她天性善良,常常不顧自身安危為人改運,動用覺醒的力量,運用她本不該運用的剩餘靈力,並以自身軀殼予以對抗,從而造成對眼力的反噬,加劇目力的損害,長此以往,必將雙目失明。

此時的她如此沉浸於夢鄉中,隻是偶有小小的皺眉,想是又見到了一些讓她不快的影像罷。重鸞趕緊往鼎爐裡加了一些安神香,望著嫋嫋輕煙再度升起,她有些緊繃的額頭一點一點放鬆下來,他這才定心了些。

更漏已然流儘,天光透過窗紙投在地上,雪白雪白的,讓他想起了懷葑第一次發病的情形。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床榻邊,他輕輕坐在床頭,凝視著她孩子般的睡顏,傾聽那一聲聲清淺的呼吸,臉上緩緩滲出了溫柔無匹的深情。

有些冰涼的指腹點上眉間若有若無的糾結,眸色倏地一黯。霎那驚覺,昨日發作時的那道紅痕,便是開天眼的征兆。懷葑正在極力對抗體內與日俱增的靈力,昨日卻因故發病,控製力減弱,才會讓潛伏已久的力量破繭而出,天眼欲開。

驀地,手中紙片被狠狠撚成一團,緊握成拳的關節泛白,而他的麵色竟也一樣的蒼白。完墟的蠅頭小楷娟秀柔和,可每一字映在他的眼底卻都像攜帶天火的利箭,狠戾地刺入心房,殘虐無情地燒灼著他。

「……族內傳說,先知皆為女性,癸水一至,覺醒之時將近,到時天眼大開,隨之會失去之前所有記憶,性情大變,是以得窺天命的代價……」

她長年累月的竭力抑製造成如今異常虛弱的身體狀況,目力本就不濟,若開了天眼雙目極有可能失明。而失去所有記憶,性情大變……重鸞一刹那的失神,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惶然無措感,鬆開手任那紙團從身上滾落,掉在地上。

「失去所有記憶……」那他的懷葑再也不會記得這個大哥,與她相依為命三年之久的大哥,對她事無巨細關懷備至的大哥,永遠含笑溫柔地望著她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