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忙完,元熙又跟客棧的仆役要了一大盆熱水,尋了手巾,想著給這人梳洗。
雖然自小長在威遠將軍府,將軍也偷偷教元熙武功絕學,身為獨女,父親兄長縱著慣著萬千寵愛,外在是賢良好品性,但元熙不會做這般服侍人的活兒。胡亂地情理完頭臉之後,硬著頭皮把這人的上衣掀開撤去,避開大小刀傷劍痕,輕拭麥色肌膚。
元熙想著自己已然嫁過人,雖說是一次不堪回首的成親經曆。但人畢竟是該有所長進,救人之舉,本就該君子為之,收起不該有的旖旎,手上動作也坦蕩無比。
待清理完,又央客棧侍者買來乾淨衣衫給人穿著好,待再回眸細察,元熙竟發現此人雖然帶著凍瘡,還攜著青紫浮腫,生得確甚是俊美,鼻梁英挺,五官端正,相貌出眾。身材線條亦是像被精雕細琢過的上好岩石,微黃的皮膚上雖爬著些新傷舊疤卻難掩這分外健壯。
不知怎得元熙又憶起那大婚次日,被她揍得鼻青臉腫仰躺在地的謝家的那個無能公子,她又提醒自己,此刻應該喚作前夫了。無心感歎自己年紀尚輕就已然是有了前夫,便把方才這男子種種樣貌與那前夫加以比對。
但此刻元熙感覺自己當初遇到謝慶時感慨的有緣,竟是分外眼瞎,想必當時的神思也定是不甚清明。對著那人還演什麼賢淑模樣,那謝家落井下石,將那謝家無用之子打上一番也無甚大礙,堪堪是替天行道之舉。
為了使病人快些醒來,元熙又尋來銀針,施以針灸。將銀針刺入大椎穴、足三裡和關元穴,又是一番忙碌。此番半日,榻上男子除了手指偶爾略動,再喂藥時亦會偶有所吞咽,便再未其餘動作。元熙甚至花了重金買了許多炭火,不停在屋內燒著。
因著需要照看病人,元熙並沒有機會再去給人診病賺銀兩。因著拮據,隻好湊合度日,便不顧許多,夜間在客棧的小榻上過夜。從小習武的元熙便感覺夜間甚是燥熱,怕黑衣武者突然醒來又不敢寬衣解帶,如此夜裡便甚是煎熬。
前一日還感慨迅速扁平的錢袋子,第二日卻又買了上尚好的藥材給這病中武者煎來養病。
這日晌午,在元熙感歎再此般下去自己便要沒有錢去西陵峽時,一直在床上未曾動彈的黑衣武者竟然撐著頭緩緩起身從沉思中回身,元熙心頭一喜,想著人好些便可省下些炭火錢。
說著便連忙上前查看,這兩日熟絡與這陌生男子接觸,便並沒有顧忌太多,直接伸手去摸那人脈門。卻不料那黑衣男子收手就是一躲,抬起頭稍顯恍惚的狹長鳳眼就這樣直直地向她刺來一道儘是疑惑與防備的目光。
“你是何人?”那男子用頗為冷淡的語氣開口,嗓音裡全是久違言語的沙啞。
元熙一路上都在有意無意地隱藏自己威遠將軍之女的身份。此時也並不想同著陌生男子道明真實身份,於是斂下神色,眸中溢滿真誠,頗為溫婉地對這人道:“我本是行走江湖的醫女,那日見你孤身漂流江上,看查間見你一息尚存,不忍你就此命喪遺沙,遂就將你撈了出來。”
那黑衣男子見她言辭懇切,目光中滿是關懷之色,神情不似作偽,這才稍稍卸下了幾分防備。又用乾澀的嗓音遲疑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無妨,這位武士,我需得再為你看一看脈象……”元熙輕輕坐於榻邊,說著便用一雙滿是擔憂的明媚雙眸看向榻上人。
不等元熙再伸手去尋黑衣武者的脈搏,那人便主動伸出手朝元熙探來。又捎著喑啞的嗓音頗為誠懇對元熙道:“有勞……”
元熙把住這人手腕,還未開口講述病情,那男子就接著補充:“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這這這,這可不興以身相許,元熙她不久前剛經曆過,頭天成親,次日遭休。如今竟是有些微微心驚膽戰。但這人長得實在是俊美,救治好了,饒是多看幾眼,亦身心甚愉。
不待這人說完,房門便被重重敲響,打破了元熙毫無邊際的思緒,打破了房間裡原有的氣氛。像是來人在邊猛力叩門邊出聲喚道:“元姑娘你在這嗎?燕都來的元姑娘可是住在此處?元熙姑娘你可在房內?”
聲音似有幾分熟悉,如擊心門,聲聲入耳,冥冥之中元熙微顫,但見榻上的男子,聽得門外吵嚷,卻連忙又收回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