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頓開始,陶嶼便接連吃了好幾頓泡麵。
第二天她起晚了,因為前一天淩晨還在趕畫稿,睜眼的時候已經十一點,迷迷糊糊起來,也沒什麼胃口,便燒開水,一個土豆切成丁子,放進去煮,煮到筷子能紮透了,還是老樣子放麵餅與白菜葉,煮熟就關火,不加自帶的調料包,另放了半勺白胡椒粉與多多的香醋。
白胡椒是新買的,調出來是彆樣的酸辣口味,雖談不上多麼豐盛,至少暖心暖胃,陶嶼吃得鼻涕眼淚一起流,好生暢快。
“做湯還是得白胡椒啊!”
第三頓是煎蛋白菜麵,這次放了榨菜絲熗鍋,鹹得過了,陶嶼沒吃完。
第四頓是番茄麵,不放雞蛋了,隻把番茄丁煎出汁來,炒成醬狀,拌上泡好的白麵餅吃,又是另一種滋味。
第五頓……
陶嶼已經吃不下去泡麵了,車上儲備的菜還是上回買下的那幾樣,也幾乎告罄,她又仔細檢查了放蔬菜的櫃子和冰箱,確認再不下車就隻能吃榨菜絲配最後一包泡麵之後,果斷地開始穿衣服。
正好快遞也陸陸續續到了,回來的時候順路取上。
陶嶼終於再次下車覓食了。
這幾天待在車上,她心情雖然鬱鬱,手上卻來了工作,之前兼職的工作室開工了,她接下了一個兩百塊的海報單子,正在努力趕工。
另一邊,她整理出來自己從前畫過的畫,掛到常去的閒置網站上,期盼能有幾個約稿。
“雖然目前沒人問津……”
她這樣對徐南知說。
說完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她雖然以美術生的身份集訓過,高考走的卻是文化課,畫筆已經有日子沒碰了,現在在房車裡生活,更多限製,隻能平板作畫,電腦修圖而已。
“所以你覺不覺得我奇怪啊?”
陶嶼曾經這樣問南知,她的語氣帶著探詢,神情卻很堅定。
“我父母,嗯,怎麼說呢,其實他們並沒有怎麼虧待我,你看,我一路上了大學,甚至學過美術,沒有挨凍受餓過,也沒有寄人籬下過。”
“是嗎?”
徐南知的聲音聽起來心不在焉的。
“是啊,我媽沒有工作,一直在家裡照顧我,嗯,照顧我們,我其實也沒有承擔很多家務,大部分是我媽在做。”
“包括我爸,我小時候很怕他的,因為他有一次差點把我打死,但是現在想想,那也是有原因的,我把弟弟丟在家裡自己到樓下玩去了,弟弟差點從窗戶爬出去。”
“啊?”
徐南知終於驚訝了一回。
“很離譜對吧?我現在也覺得離譜,也不知道當時我是怎麼想的……”
電話裡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了很多,徐南知湊到了手機前麵:
“你當時多大啊?”
“我記得好像是,三年級?反正不小了,我媽才放心出去買菜,讓我看著陶熙……”
“你等等,等等,你看著你弟弟?你自己還是個小孩你怎麼看另一個小孩啊?你爸呢,也買菜去了嗎?”
陶嶼哽了一下,她記得,那是個周六的下午,父親在臥室睡午覺,陶熙在客廳的搖籃床裡睡午覺。
她突然覺得興味索然。
與徐南知聊到這些,一半是因為她多年來累積的困惑與不安,另一半則是獨自在外沒有人討論的孤寂感驅使。
但徐南知的反應總是讓她迅速地看到她所憂慮與不安的事物裡不合理的那一部分,讓她藏無可藏。
用什麼來解釋她的逃離?
僅僅是因為兒時的一頓打與麵湯嗎?僅僅是因為隻有女人的廚房嗎?僅僅是因為家族的尊嚴重於女兒的喜怒嗎?
陶嶼說不清了,她假裝自己不明白,但也許她心裡全部都明白。
這樣的矛盾讓她連再接徐南知的電話都要小心翼翼做心理建設了,橫豎有工作要忙,她便一頭撲了進去。
“這一單明天交稿,下周審過了才能到賬,啊,我還得儘快買個小電飯煲……”
一路走一路盤算著錢,陶嶼已經走進了一家小館子裡。
眼見著帶了“肉”字的都貴好幾塊,陶嶼悶頭選了一會,到底叫了老板:“我要一份青椒炒肉蓋飯!”
她很久沒開葷了,有些饞肉。
老板正在忙著,隻應了一聲:“哦!”
蓋飯很快就上來了,分量不少,油亮的青椒切得很敷衍,但炒得很香,肉也都是瘦肉,暴烈的青椒濃香配著熱騰騰的大米飯,陶嶼吃得狼吞虎咽。
如果在家裡,這樣的吃相早就會讓媽媽皺眉,但現在這家小館子裡,每個人都是這麼吃的,陶嶼把最後一勺米飯吞進肚子裡,擦了擦嘴,又去舀了一碗免費的紫菜蛋花湯喝。
當然,沒有紫菜,隻漂了一星蛋花,好在是熱的,陶嶼小口小口喝下去,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太久湊合吃飯,等突然吃到一頓美味的飯,真的會感動得兩眼泛出淚光。
陶嶼在心裡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