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嶼已經把大媽請上車了,先把暖風打開,又把窗戶開了一點透氣,大媽有自來卷的頭發,這會毛蓬蓬地頂在頭上。陶嶼給她遞毛巾,她連忙擺手:“不用這個!我頭發是臟的,我用紙擦擦就行了!”
車裡燒著水,溫度稍高了一點,陶嶼安頓大媽把濕衣服換了,又披上陶嶼的外套,就這麼坐在車裡等雨小一點。
“還有兩個車沒去叫啊。”
大媽還念念不忘著這件事,陶嶼安慰她道:“一般車裡都不睡人的,我這是房車,正好趕上我在裡麵休息,我看那一溜停的都是小車,應該是沒人在裡頭的。”
“哎……”大媽歎了一口氣,嘴裡還在絮叨,“丟了車丟了人都不得了啊……”
車內已經寂靜下來,隻聽著雨聲不絕,陶嶼想找些話題,便問:“您是來旅遊的?”
“我就是本省的,是我女兒帶我出來玩,誰知道一直碰到下雨。”
陶嶼聽到這句話,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再聽大媽多說幾句,突然反應了過來。
“你女兒,是不是長頭發,大波浪的?你們開的是紅色車?”
大媽停下來,狐疑地看著陶嶼:“是啊,你……?”
陶嶼解釋:“早上我們在一個停車場,我好像還見過你們。”
大媽撓了撓頭:“我不記得了,我現在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不過這還真不一定是大媽的記性不好,陶嶼看到了她們,她們未必看著了陶嶼。
“那你女兒這會在哪?”
大媽語塞,好半天才說:“誰知道,她自己開上車玩去了。”
陶嶼愣了一下,等聽完大媽東一句西一句的講述,她明白了,這對母女從早上吵架之後,在車上就不停地拌嘴,直到開到這附近,大媽賭氣要下車,這回女兒可不攔了,撂下一句話“你要走就走,彆來找我”,開上車就走了。
“呃,這個。”陶嶼不知如何置評,隻好乾笑了兩聲,“那您先坐著消消氣,等雨停了我幫您聯係一下您女兒。”
“不行!不跟她說!讓她走!我說多少次她都不聽,非得出來亂跑……”
又和早上說的話一樣了,陶嶼看著大媽蒼老的臉,心裡不知怎的又想起大波□□人的那句“彆說了,媽。”
一會是熱肚腸的阿姨,一顆善心;一會又是不講理的媽媽,傷人而不自知。
大媽見陶嶼不說話了,有些試探地問:“你不是本地的吧?”
陶嶼點頭:“我是到這裡來玩的。”
“來這些地方乾什麼,你難道不用上班啊?”
陶嶼微微睜大了眼睛:“嗯,我在網上辦公,不用一直坐班。”
“哦。”大媽有些聽不懂了,搖搖頭,“搞不懂你們,好好的家裡不呆,要往外跑。”
陶嶼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了,麵對這個年紀的中年人,她總是有點無措,因為幾十年的歲月已經讓他們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套邏輯與哲學,青年人無法置喙。
大媽在車裡又坐了一會,眼見著雨小了點,對陶嶼說:“我走了。”
“你去哪?回家嗎?還不知道你女兒在哪裡啊,說不定她還在找你。”
“她怎麼可能找我,那個小沒良心的!”
大媽抱怨著,把剛剛自己拿來當手杖的雨傘舉在手裡:“我喊我哥哥來接我。”
“你家在哪裡?遠嗎?我可以送你。”
大媽說了一個地名,陶嶼沒聽過,正在地圖上搜索,大媽按住了她:“不要你送!我給我哥哥打個電話讓他來接!”
大媽從自己背的那個已經打濕的小包裡掏出裹著塑料袋的手機,是老人機,她很用力地按鍵,撥出了一個號碼。
沒有人接。
又撥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接。
陶嶼安靜地看著大媽,看著她一遍又一遍地撥通那個座機號碼。
“你加區號了嗎?”
陶嶼問她。
從網上搜索到那個地方的區號之後,陶嶼幫大媽重撥了一遍,嘟聲後終於有人聲響起了。
“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機械女聲甜美而機械的聲音在車裡回蕩著,大媽錯愕地看向陶嶼:“麼子意思?”
“這個號碼好像已經沒用了。”陶嶼答道。
“怎麼可能呢……”
陶嶼第一次見到人可以這麼失落,大媽不可置信地把通訊錄上的“大哥劉永福”給陶嶼看。
“我大哥專門給我存的號碼,說我不管發生啥事都有他這個大哥幫我頂著……”
陶嶼無奈地點開名片頁,隻存了這一個座機號碼,她問道:“你們平常不打電話嗎?有沒有你大哥的微信?”
大媽有些局促地把手機抱在手裡:“我女兒幫我弄的微信,我不怎麼會用,不知道我大哥有沒有微信……”
陶嶼推算了一下,這是有日子沒聯係了,怎麼這個大哥換號碼也沒告訴自己的妹妹?
這個問題還沒想清楚,大媽的手機鈴聲大作,鳳凰傳奇的嗓門讓陶嶼心都漏了一拍。
“我哥打過來了!”
大媽興奮地把手機舉起來,去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和名字。
陶嶼比她先看清。
是“二女丫”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