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熟悉的聲音,鐘離笙停住腳步。
“阿笙.......”男子又喚了一聲,見她仍舊沒回頭,歎息道:“阿笙,我知你心中對當年的事始終耿耿於懷,我也知你心中對我有諸多埋怨。”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低頭摩挲著:“如今,我任職在楚將軍麾下,當個謀士。這是我近年來拿的一些俸祿,如果你不嫌棄,便當作是我這個兄長對妹妹的一份關照吧。”
聞言,鐘離笙冷笑,緩緩轉過身,冷眼看著這個曾經與自己出生入死,對肩共飲的人。
陸章,曾是鐘家軍的副帥,而如今定安王的風光謀士。
這個人同樣還是她父帥鐘嘯天從小就領到將軍府的孩子。
陸章從小便對她很好,把好吃的,好穿的都會讓給她,對她像親妹妹一般。
她做什麼陸章都會支持她,幫她。她一直以為不會有例外的時候。
可七年前,鐘嘯天被所有人指認叛國,臨死前將兵符交由陸章手中。
鐘離笙跪著懇求他,求他以兵權之勢,為父親討要一個公道。
可他呢,他卻冷酷又無情地告誡她:“阿笙,師父他……並不清白。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多麼可笑的說,是為了她好。
可他還是轉手,便將兵符奉上,交給了祁帝。
自那之後,她所認識的鐘家,便有她一個子女,再無幼時進入將軍府的陸章。。
七年而已,眼前的人便仿佛百年未見。
曾經朝夕相處之人,也變得全然陌生。
鐘離笙低垂著眼,目光落在信封上,冷聲道:“陸章,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完,她雙手交疊,屈膝,轉身便走。
“阿笙!”陸章上前一步,急道:“我!我......”
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他歎氣,眼神之中充滿悲傷:“你若有什麼困難之處,可到柳園尋我。不論何事,隻要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不論何事!”
鐘離笙輕輕笑了一聲,搖搖頭。
她何嘗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可當年是他一口認定,養了他十多年的人有叛國之嫌。也是他親自施的手,將她推入了如今這般求路無門的境地。
所以哪怕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才能翻案,她也不願在這個人身上再乞求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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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雷雲滾滾,風裹挾著雨水迎麵吹來,春樹新長的嫩芽吹飛打爛。原本還是充滿喜意的園子,倏然間變得十分蕭條。
沿著房廊一直走,鐘離笙帶著紅青走到公主府門外時,雨仍未曾停息半分。一滴滴雨落在房頂,順著溝渠流下,彙聚成拇指般粗細的水柱。
看著一個個女眷打著油紙傘從她身邊走過,然後鑽進自家的馬車揚長而去。
鐘離笙歎了口氣,抬手將額前被雨水打濕的碎發往兩邊拂開。
當她看見街頭的傘鋪時,摸了摸腰間,一愣,隨後有些窘迫地看向紅青。
問道:“紅青,你可帶有銀錢?”
紅青正低頭,用手拭去身上的雨滴,聞聲抬頭,有些詫異:“主子不是帶了些出門的嗎?”
鐘離笙無奈道:“適才換衣服之時,大概是跟著衣服一並被平兒拿走了,現下也不好再進去堂而皇之的找人。”
歎氣:“若是早知會下這般大的雨,就不該讓阿幸先回去的。”
紅青讚同地點點頭。
“唉,紅青啊,”鐘離笙揚起嘴角:“看來今日,我們便隻能膛著雨回府了。”
紅青低頭一笑,淡淡回道:“是。”
鐘離笙抬起那雙粘了些許泥土的白布鞋,踏進雨幕中,身子還沒進去便被人叫住。
“鐘姑娘?”
鐘離笙循聲望去,隻見那瓢潑的雨幕中,一個穿著軍甲的人正撐著傘望著她,吼著:“鐘姑娘,我們將軍想請您......一趟。”
他的聲音在大雨的滴答聲中斷斷續續,鐘離笙隻聽了個大概。
楊無行好似見她沒做聲,便走了上來,抱拳作揖,“在下楊無行,定安王麾下主帥之一。今日在花園之時多有冒犯,還望二位姑娘海涵莫要見諒。”話落,他朝紅青也點了下頭。
隨後又道:“劉特進府邸的馬車半刻鐘前已經離開,姑娘沒有馬車可坐,雨勢又那般大。若是就這般穿著這身衣服回去的話,恐怕會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將軍思及此,便雇了一輛馬車,特命我負責將姑娘接送回府。”
楊無行抬手,對準不遠處的小巷子。隨後將手中的另一把傘遞給了紅青。
“將軍?你的主子不是定安王嗎?你如何喚他將軍?”
先前的那一聲將軍,她如今都還記得。
楊無行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是我喊王爺將軍習慣了,今日情急之下,便忘了改口。”
鐘離笙點點頭,隨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心中思慮著,這件衣服的確不能隨意被打濕。
她答應了楊無行的請求。
路上,楊無行單獨撐傘走在前方,紅青則撐著傘與鐘離笙並行。
進入巷子口時,雨突然下得更大了。屋頂上,圍欄上,地上都飄起一層白色得霧氣,仿佛籠罩著一層絲縷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