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心牆之內•墓園之外 ……(1 / 2)

跟往常一樣的放學回家,跟往常不一樣的是他寫的作文預定要在校園開放日的時候發表。因為滿心歡喜又自豪,不由得連進門的時候說“ただいま”的聲音都要比平常洪亮。隻是,卻沒有跟往常一樣傳來母親說“お帰り”的回應。難道出門了嗎,他有些奇怪,一邊“かさん,かさん”的喊著,一邊換了鞋向房間裡走去。

然後“赫”的被嚇了一大跳。

母親跟妹妹都在。妹妹睡著了,被母親抱在懷裡。母親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怎麼了,媽媽?”

母親抬起頭,仿佛才看到他似的,想要用儘量平緩的語氣說話,卻擠出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你的叔叔,他走掉了。”

他沒有一下子明白“走掉了”的意思,隻是本能的接過母親遞過來的一張紙。上麵潦草的寫著“沒臉見你們了,再見。”

在妹妹大哭著說“爸爸不要我了”的聲音中,他恍惚明白過來,這個剛剛組建的家,又沒有了。

腦子裡亂的很,一會是母親摟著兩個孩子說“不要緊,還有媽媽在”的聲音,一會又是母親滿眼悲憫的看著自己,說“小拓,如果媽媽不在了你們該怎麼辦”的樣子,一會又是那個下雨天妹妹失手打破了骨灰壇抱著自己哇哇大哭的樣子。

然後就醒來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分不出來是夢境還是現實。耳邊是自己沉重的呼吸聲。直到摸到頭上的汗水,意識才開始醒轉,明白自己已經醒來了。

母親去世之後,水澤時常被噩夢困擾。不過最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去的事情了。或許是因為今天是掃墓的日子的緣故。才又做了類似的夢。

水澤家的盂蘭盆節,一定是在墓園裡度過的。因為,這是和家人團聚的日子。

雖然做了噩夢,不過天氣晴朗,仲夏時分草木芬芳,白天裡的精神還不錯。水澤買了花,交由妹妹抱著,自己則拎著水桶跟香蠟等拜祭物,兄妹倆慢慢向在半山的墓園走去。

除了春秋分、盂蘭盆節跟忌日之外,水澤兄妹每個月會來墓園一次。一方麵作為不住在一起的兩人難得的見麵機會,另一方麵也跟母親報告各自的近況。或許一開始的時候是帶著不知該如何處置的悲傷與思念的,然而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種沒有回應的對話方式。兄妹倆常常坐在墓碑旁邊就聊起天來,說起三個人生活時候發生的有趣的事情,比如在母親做煎蛋卷時由葵拖住母親講話然後水澤自己偷渡新鮮做好的蛋卷,結果因為吃太多兄妹倆有好幾個月看到雞蛋就消化不良之類的。建在濱海的山坡上的墓園微風習習,葉影婆娑,合著兄妹倆的低語輕笑,就好像母親還在身旁。

隻是在今天這樣特定的日子裡,墓園裡目力所及較之往日明顯多起來的穿著黑色祭裝麵色凝重的人群,風中傳來隻有在母親的告彆大禮上聽過的喃喃誦經聲,都在提醒著他們,他們在拜祭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關於她生活過的痕跡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留下的,隻有關係者們無儘的思念。

沉默的將清水一勺接一勺的淋在碑石上,點上蠟燭跟短香,將花跟祭禮排開。水澤準備的祭禮極簡單,就是煎蛋卷。這種一開始總是一不小心就弄爛掉的食物,水澤現在已經能夠一塊一塊切得整整齊齊的了。

擺好東西,對葵說:

“跟媽媽打聲招呼吧。”

於是兩人在墓碑前站定,雙手合十,閉起眼睛,在心中靜靜的訴說著各自對於母親的思念。半晌,聽到抽泣聲的時候,水澤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身邊的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了。

於是蹲下身,用拇指替她拭去眼淚,溫和的哄勸道:

“在媽媽跟前哭,她會擔心的。”

聞言,小女孩努力的將抽泣憋回肚子裡麵去,胡亂用袖子抹抹臉。

“乖孩子。”從口袋裡掏出麵紙抽一張遞給她。

墓園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路過時看著這一對一個哭一個勸的兄妹,露出了憐憫的神情。見葵的情緒已經回複的差不多,隻剩下眼睛因為大所以紅的還很明顯,於是水澤幫她帶起遮陽帽,說: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把這個分掉吧。”指指煎蛋卷:“我可是早上四點鐘就起來做呢。”

“嗯。”聽到喜歡的食物,小女孩總算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