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喂,起床——出發了——
有人在耳邊不依不饒的重複著單調的句子,像是念經似的的聲音,不高不低,沒有起伏,愣是用這種煩躁感將人從睡眠之中拉了出來。
水澤痛苦的睜開眼,發現有好幾個人跟自己一樣看起來是被“念”醒的,正趴在和室裡一字排開的棉被上揉眼睛四處打量。而這聲音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東航。隻見他正抱著那個巨大的魚型抱枕,坐在眾人鋪蓋卷的對麵,伴隨著聲音有節奏的搖晃著身子。
玩起來就精神無比,為什麼學習的時候沒見你有這種勢頭啊喂!
剛剛在心裡這麼念著,一旁的亮介就替他用肢體語言進行了表達。他三兩步爬過去像是摔跤選手那樣用背後抱住航,用手肘使勁勒住航的脖子,憤怒的大喊:
“能不能閉嘴啊你這個混蛋——”
不甘被製住的航馬上扭身反撲回去:
“出門來就是去玩的睡什麼覺啊混蛋——”
兩人迅速的纏鬥在一起,其他人見狀,有幾個也不甘寂寞的撲了上去。
笨蛋難道是會傳染的嗎。眼角瞥到似乎連悠太也加入了他們的摔跤遊戲,水澤沒好氣的想。
笨蛋似乎真的是會傳染的。
這支由不良少年跟優等生混合而成的隊伍,在不知不覺中,沾染了不少奇怪的習氣。比如在等電車的時候站在站台上一字排開練習M字開腳,又或者像早晨時那樣一群人玩疊羅漢。在無視金子這件事上,總是有深厚的默契感,每每逗得金子摘下眼鏡哇哇的大喊。跟這些人在一起,心情跟行為的表達,好像會變得更自然更一致。即使是做了讓旁人側目的傻事,反而會有一種“啊,這樣真痛快”的感覺。
於是在告彆了神秘的山中小村,在回程的路上順便遊覽福井縣美景的旅行中,那些若乾年後回憶起來總是會讓人無力的扶額,同時又在心中悄悄感歎當時的美好的事情反複發生。例如一群人站在丸岡城天守閣最高的地方,假裝自己是束發係裙的古代武士,意氣風發的練習拔刀術。航自告奮勇的要扮德川家康,結果被亮介嘲笑說丸岡城明明是柴田勝家的居城,雖然柴田勝家是德川家的近臣不過這裡並不是屬於德川家的啊你這個學不好曆史的笨蛋。然後毫無爭議的,兩個人的鬥毆變成了群毆。
參觀紫式部公園的時候,遇到了遊客也可以參與的民俗遊行。供古代公主乘坐的轎子合著古老的節拍緩緩通過眾人麵前。然後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差錯,竟然停在了悠太的麵前。領頭的女侍做出了“邀請上轎”的手勢。
一群人呆愣表情中,就見悠太的臉越來越紅。隨後,響起了不懷好意的吃吃笑聲。誰都知道,有著像女孩子一樣可愛的大眼睛的悠太,最討厭的事就是被當做女生看待。“可愛”啊“漂亮”啊,但凡被人用這樣的詞來形容,是一定要暴走的。
不過這一次,好像有人比他還沉不住氣。第一個跳出來打斷眾人對著悠太“禦姬様”“お嫁さん”的胡亂調笑的,是航。不自在的,結結巴巴的說:
“胡……胡說什麼啊。水澤……讓水澤去吧。”
不知道為什麼,手指隨便一指,將矛頭引向了水澤。
“哈?”
忽然被點到名的水澤吃了一驚。正想要拒絕,沒立場的亮介們卻又“是啊是啊,水澤的氣質比較像溫柔的公主啦”的紛紛附和起來。
“還是悠太比較像女生。”
一旁的木山忽然慢吞吞的飄來一句。
“對啦對啦,還是悠太最可愛了。”
“悠太是新體操部的幸運女神。”
“喂木山你小子是不是想找死!”
“在說悠太你那麼緊張乾什麼。”
“不然讓兩個人一起上去吧。美妙的姐妹花什麼的。”
“其實火野說不定也不錯呢……”
於是,支持悠太的跟支持水澤的跟兩個人都支持的,以及跳著腳跟老神在在的當事人與當事人相關人員,場麵又微妙的變成了亂糟糟的一團。
“不如,讓我去坐坐看嘛。”
獨特的類女生聲音忽然大聲插了進來,鬨做一團的眾人都定住似的看向土屋。
“反正是來玩的嘛,既然前輩們都不願意,就讓我去吧。”
最終,坐上神轎參加巡遊的還是土屋。不僅不用走路觀賞了一圈公園裡的景色,還穿上色彩鮮豔的仕褂跟很多遊客合了影。平時就乖巧的土屋穿上了女裝,還真有那麼一股子溫柔恬靜的女性魅力。從來的時候就一路嘻嘻哈哈沒正型的大男生們,也變得束手束腳了起來。土屋以外,有沒有人在心裡悄悄想象過悠太或者水澤穿女裝的樣子呢?這就是不得知的事情了。
越前海邊,風化岩組成的海岸丘陵中,一叢一叢的水仙花迎著冬天的海風綻放著。這裡是本州的西海岸,跟神奈川所在的東岸擁有不同的景色。看不到連綿平緩的沙灘與一排排停滿機帆船的繁忙港口,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斷崖跟怪石。海水是墨色的,拍在岩石上濺出白色的飛沫。更嚴酷、更蕭肅的環境裡,孕育了被當地人稱作“雪中花”的水仙。跟過年時買來養在瓷盆裡裝飾房間的水仙不同,這裡的水仙與其說是“綻放”倒不如稱作“怒放”,粗長的莖乾與肥大的花瓣,看起來有一種不服輸的生機之美。
落腳的民宿附近海岸邊有大片的水仙田,是剛一來時就被告知了的事情。冬季裡的水仙是福井縣最值得驕傲的名產,於是結束了下午的觀光日程之後大家也特地跑去看。
渾濁的海岸線,成片的白色像雪一樣蓋在黑色的礁石上,冬季的凜風中,花瓣們整齊而規律的微微顫動。安靜而單調的景色對於好動的男孩子來說實在是沒什麼興趣。既不能在花田裡肆意奔跑,也不能乾脆的躺進那片白色中去。因此在讚歎過美麗的景色,並且擺著各種POSE用手機拍照留念過之後,便都拖著闌珊的步子回民宿去了。此時此刻,那鋪滿越前蟹蟹籽的蓋飯誘惑力要更大一些。
因為先回了一趟民宿取了厚外套,水澤到海邊來的稍稍晚了一些。大家大都回去了,令他驚奇的是,碰到了航。總是像野猴子一樣精力旺盛的上躥下跳的人,安靜的坐在一塊凸出的礁石上,麵向大海一動不動的發著呆,直到水澤走近了都沒有發現。
是有心事吧。從紫式部公園出來之後,他跟悠太兩個人就怪怪的。
“帝王蟹要烤焦嘍。再不回去的話。”
“水澤?”
有些困惑的,航後知後覺的發現水澤的存在。
“航也有煩惱的時候啊?”
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變得拘謹的樣子。跟木山一樣,這個家夥也是個標準的“昭和男兒”,彆看平日裡風風火火的,偶爾露出不擅長的表情時,總會特彆的好看。
“啊?哦,沒……沒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