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盛嘉把筆盒放進書包最裡麵,走出圖書館,眼前是黑漆漆的暗,雪已經停了,但路麵積雪厚實,踩上去能陷入整個鞋底。
盛嘉站在門口台階上給薑岫景發了個消息。
【你還是彆來了,外麵挺黑的,在宿舍等我回去就行。】發送完,她就把手機揣進兜裡沿著欄杆緩慢地走下去。
台階上已經有不少腳印,很多同學看著雪沒完沒了下著,就提前先回了寢室,這個點要出發去食堂的同學也不在少數。
雪裡混著一些短樹枝和枯草,踩著過去就是一個泥窪,融化後的臟水蓄在裡麵,在寒冷的空氣中又慢慢結成冰。
除此以外,還有汽車輪胎滑行的痕跡,那裡的積雪被凍得很硬。
光滑且尖銳,滲出危險之意。
盛嘉呼出一團霧沉沉的白氣,手指用力拽著身上的包帶,眼睛緊盯著腳底的地麵,移動的每一步都非常小心,還是避免不了時不時的打滑。
整個圖書館門口走回去的人都仿佛置身在寂靜裡,沒有交談聲,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平安邁過從腳下到宿舍的這段距離。
盛嘉儘量在身體搖晃中找到平衡,正暗自慶幸速度慢的像蝸牛一樣也能挪步到宿舍時,意外發生了——
急劇下降的身體,掌控不了的方向,以及五米遠的滑行。
這裡是橋上的下坡路,能走的地方都被踩出冰,稍有不慎,直接當場表演一個加速前進。
盛嘉是仰麵摔的,書包背在身後隔開了空間,不過手心就慘了,登時就是火辣辣的疼痛,緊急情況中她還沒忘記要考試,所以按在地麵給自己減速的一直是左手,停止後才感覺到手心搓爛了一層皮。
已經有不少同學走過來,發尾的皮筋在過程中鬆掉,此刻散落的黑發擋住了她的臉,即使是這樣,盛嘉還是覺得有很多人的目光逐漸落在她的後背。
她沒在意,隻稍微看了眼身上的羽絨服,還好沒破,不然還要在雪停的時候為這座橋下一場出糗的鵝毛。
有女生的聲音從橋上麵的平台處傳下來,擔憂的詢問響起,“同學,你……你還好嗎?你是不是起不來了,你等等,我馬上就從這裡下去幫你。”
女孩的馬上並不意味著現在她的真實速度,因為盛嘉的前車之鑒,她行動的步伐處處透露出小心與害怕,就連剛才說話的聲音都冷得發抖。
她走得顫微微的,看著下坡路上的冰麵,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盛嘉轉頭提醒,“你還能行嗎?慢慢來吧,我應該可以自己起來,謝謝。”
說完這句話,盛嘉才發現自己連個支撐點都沒有,手掌裡是四五條雜亂的紅色劃痕,有的地方擦破了皮,骨頭連接處直接砸出了淤青。
她又不敢輕易用要寫字的那隻手,等久了以後,屁股底下有了濕意,是雪捂化了。
試了幾次,盛嘉不得不放棄,轉頭看身後的女孩還有多遠,再轉回來,低著頭心裡開始默數著秒數。
一秒。
兩秒。
三秒。
第四秒還沒數出來,眼前出現了一雙運動鞋,這個尺寸,似乎是男生的,盛嘉剛想抬起頭請求救命稻草幫個忙,心裡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默默閉上眼。
再睜開。祈求著。
不要,千萬彆是他。
可以在課堂上坐前後桌,也可以在實驗室成為同組搭檔,甚至可以在某一天等他回頭時,偶爾發現她驚慌失措的背影,卻絕對,絕對不能是現在——
跌坐在泥裡麵弄得滿身臟汙,連出門收拾妥當的頭發都揉亂散開,幾乎沒有一絲精致可言的現在。
剩下的隻有狼狽不堪。
但墨菲定律發生的時刻,一切就開始變得不講道理。
盛嘉內心的祈求無人聽見,她隻聽到了來自頭頂的問候,“盛嘉?”
緊接著,是一隻伸到自己麵前的手臂,就是那一截早上剛見過的手腕,皮膚乾淨白皙,盛嘉抬眸就能看見裡麵青色的血管在跳動。
她似乎可以嗅到他身上獨特的氣息,在雪夜隱鬱通透,深處還混合著筆墨濃厚的禪意,兩種感覺分明相左,可也的確是他。
她苦笑,歎道是不是該樂觀一點,雖然是這樣相遇,但起碼餘笙還記得她。
盛嘉拿出一直護在口袋裡保暖的右手,輕輕搭上去,指尖相碰時她渾身都在顫抖,心底的叫囂聲弄得她短暫耳鳴。
借力,起身。
餘笙的掌心溫熱,暖意包裹著她的手指,等站定,他才放開她。
盛嘉沒去管後背的濕潤,一聲謝謝都說不出口,就徑直往前走,還是低著頭,直到對上那一雙探究的眼睛。
她的腳步不僅沒停,還走得更快了,餘笙手長腳長的,壓根不需要和她保持在同一個頻率就能輕鬆並肩。
盛嘉呼吸都開始針紮一般痛起來,鼻腔發酸,好不容易把眼淚困在眼眶,紅紅的眼尾依舊會出賣她的情緒,那點破皮的手心反倒被遺忘,連一點疼都感覺不到。
還是說出來了,很輕很淡,保持在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