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謝謝你幫忙,我先走了。”
“你……”餘笙看到她垂落在身側的手,瞥見上麵的傷口,正要扯開書包時被打斷。
“不用了,我好多了。”盛嘉再也管不住眼淚,多說一句話,溫熱的液體就在低頭時掉落在地麵,無聲,但仿佛砸進了她的自尊心裡。
她想轉身就走,想狂奔,想逃離。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見麵的。
情緒還沒怎麼控製住,餘笙好看的眉皺起,問道:“又是低血糖嗎?”
盛嘉還以為是錯覺,今天不僅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還聽到略微顯出關心的話語,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全都在今天體驗了一個遍。
她收斂內心的澀意,搖搖頭回應他,“路麵太滑了。”
“嗯。”
盛嘉沉浸在自己的局促中,等到餘笙再次喊她名字時,她竟然下意識地回頭去看他,就像久未見麵卻依舊熟絡萬分的好友。
隻要你叫我的名字,我便會應你。
不知不覺地,餘笙落在她的身後悄然走著,等看到空曠路邊出現的一棵鬆樹,青翠鬆針上鋪著白色的雪,壓得樹枝低垂。
他忽然喊她,尾音微揚,聲線溫柔醇厚,“盛嘉,回頭。”
如預想的一樣,盛嘉轉身,那張臉在黑夜襯托下愈發的白淨,嘴唇不點而赤,不聽話的發絲勾纏著凍得發紅的鼻尖,眼睛微腫,愣住。
盛嘉不清楚餘笙怎麼會突然停下喊她,可眼前的場景映在她哭過的瞳孔裡。
黑夜,少年的眼眸帶著絲絲笑意,同樣也在看著她,身旁的樹乾襯得他身形精瘦挺拔,有那麼一瞬間,盛嘉仿佛看見的還是那個高中時期散漫不羈的餘笙。
他的手掌推著樹乾,稍微晃動兩下,鬆樹上成片的雪簌簌落下。
餘笙就站在她的麵前,隔著不遠的距離,卻像電影裡有背景音樂響起的慢動作,幾抹白色的雪落在他的頭發上以及肩膀上。
他似乎渾然不在意,因為盛嘉瞧見他扯著唇還在笑,良久,等鬆針上的雪不再不停地往下落時,他隨手擦過眼睫上的水汽,漫不經心地走向她。
“你怎麼同小孩子一樣,摔跤把衣服弄臟還要哭鼻子啊?”餘笙輕笑,不是嘲諷,語氣裡沒有取笑,隻是好玩。
同一時刻,盛嘉又聽到自己體內澎湃的聲音,她很確定,剛才那場人為的雪是為她而下的。
所以是為了什麼?
他以為,她哭是怪泥水弄臟衣服。
他不知道,她哭是因為遇見了他。
後半段回宿舍的路上,盛嘉都沒再說話,腳步時而踉蹌,如果這是一場夢,她其實根本不會願意醒來,送到宿舍樓,門口一對對的情侶在冬天纏綿擁抱著。
她也清醒,“今天謝謝你。”
餘笙沒再像早晨那樣調侃她的道謝,點頭,下巴微抬著示意,“回吧,我走了。”
關於那晚的記憶,兩個人心有靈犀一般都從未提及。
但往後每一年冬天來臨,盛嘉最難忘懷的,一直是那棵落雪的鬆樹,還有餘笙眉眼淺笑的清雋麵容。
而他很多年後回想起,總是後悔當初沒伸手為她擦去令她難堪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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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笙剛把鑰匙插進鎖孔時,就聽到顧梵知嗷嗷叫喚的嗓音,“為什麼啊?為什麼隻有我的實驗報告出問題了?為什麼我要從圖書館灰溜溜的回來改作業啊?”
“為……你回來了,吃晚飯沒?”顧梵知還想說些什麼,一轉眼就看到他身上融化後的雪,“我靠,你也摔跤啦?”
語句經不起推敲,餘笙慢條斯理地回他一句,“也?”
“對啊,我看到牆上有些摔得慘兮兮的照片,說是從圖書館回來的不少都摔跤了,誰知道你也不例外啊?”顧梵知邊說邊敲著鍵盤改實驗報告。
餘笙懶得聽他胡扯,脫了外套,拿過毛巾去擦濕漉漉的發梢,等待晾乾的途中他很安靜,眼神無意中看到書架上那本《醫學心理學》。
起身走到顧梵知座位旁,肆無忌憚地抬腳踢了踢椅子,“你不是有複習文檔嗎?發我一份。”
“你也需要,那你怎麼不自己找盛嘉要,我看她人挺好的,還那麼喜歡聽課,和你一樣。”顧梵知改完報告靠著椅背上長舒一口氣,“終於寫完了,實驗老師應該要恨死我了。”
在顧梵知椅子上的腳猛地換了個方向,然後踢到了他的腿,“你發我一份就行了,廢話那麼多。”
臨睡覺前,餘笙枕著手臂躺在床上,打開手機,點開顧梵知發送過來的文檔,沒細看,又點出去,上下滑動著頁麵。
點亮,熄屏,反複幾次。
他按關機鍵,睡覺。
他並沒有盛嘉的聯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