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關係。
理想主義者的“討厭”也正在於此,就算我們最終會輸給現實,火焰也會在我們的骨灰上燃燒一會,灼傷一雙雙見過我們的眼睛。
▼
九月一日,雨。
小南出門了。
不知道雪有沒有好好休息。
我隔著窗戶看了一眼,在睡覺。
這很好,我走到客廳,發現桌子上有一本書攤開著。
《溫暖家庭教育:養好孩子一百零八式》?
小南真是的,居然還看這種幼崽教育書。
我不是想看,我隻是幫小南把書收起來。
彆說,這書寫得還挺有道理。
看到一半,聽到臥室門開的聲音,她醒了,還走過來扯我的袖子。
我把書合上,轉頭問她是不是睡不著。
她點頭。
我摸了摸她的頭,發質不像之前那麼毛躁,發絲順滑柔軟,有種綢緞般的觸感。
怎麼光腳踩在地上,著涼了怎麼辦?
我把她拎回床上,好輕。
怎麼哄小孩睡覺來著?
書上沒寫。
也許寫了,但是我還沒看到那部分。
我搜腸刮肚地講了幾個幼時聽過的睡前故事,她更精神了,要求再來一個。
怎會如此?
我在擰酸奶蓋的間隙,總算想到辦法。
等她喝完酸奶,蓋上被子,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我提議我們來玩個遊戲。
果然有用,她問我什麼遊戲。
我說,看誰能先睡著。
她彎起嘴角,很淺的弧度,大概隻能算微笑,反駁我說,這麼無聊的遊戲,她才不會睡著。
小南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四仰八叉地睡熟了,口水淌了我一胳膊。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
十月十五日,陰。
小南來找我,不是找佩恩,是找我。
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身後綴了個小尾巴。
一向是佩恩在外行走,本體怎麼能讓彆人知道?
而且我現在這副枯瘦如柴、行動不便的模樣,會嚇到小孩子的。
我坐在特製的裝置裡,儘量維持一種毫無表情的漠然,告訴小南我們不應該相信任何人。
雪本來跟在小南身後,揪著小南的衣服探出半張臉,瞪大了藍盈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我以為她肯定被嚇到了。
但是沒有。
聽我這麼說,她鬆開小南的衣角,走過來牽住我的手,睜著澄澈的冰藍眼眸,定定地、久久地、目不轉睛地盯視著我的眼睛。
“我很喜歡哥哥,哥哥不喜歡我嗎?”她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問我。
有被可愛到。
我信了。
▼
十月二十二日,晴。
小半年過去,妹妹臉上肉眼可見的圓了一圈,有了這個年紀女孩子該有的活潑和嬌俏。
在養這個孩子的過程中,我和小南有時雖然心累,有時覺得頭疼,但也收獲了許多樂趣,死水般的生活裡泛起一圈圈漣漪。
我有時也能察覺到妹妹細微的不安,但也能感覺到,她一天比一天更有安全感了。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有時候會流露出一些新奇、愉悅、疑惑、調皮,偶爾偷偷皮了一下,能在心裡高興很久。
死掉的人偶徹底活過來了。
於是小南送她去上學。
大清早去上學的時候,妹妹站在門口朝我招手,脆生生地說再見。
我站在台階上擺了擺手,目送小南牽著妹妹漸行漸遠。
她們且說且行,妹妹倒背著手,蹦蹦跳跳地去踩紫藤花枝隨風搖曳的影子,藍色裙擺隨風飄揚,陽光下格外明媚耀眼。
我看得微笑起來。
雨隱常年下雨,因此建築都為鋼鐵結構,少有植被覆蓋。
因為妹妹喜歡姹紫嫣紅的漂亮花卉,所以小南讓人移植了許多花樹,大部分都不適應環境而枯萎了,但也有一些存活下來。
女孩子是要捧在手心養的,在這個完全被我們掌控的忍村裡,她應當事事順心。
▼
十一月九日,雨。
小南和妹妹商量著安排的課程很雜,囊括了國文算數曆史地理之類的文化課程、忍體幻等等忍者技能、還有一些妹妹感興趣的偏門學科。
妹妹過目不忘,思維敏捷,學習進度很快,任何知識講過一遍便記得分毫不差,而且善於聯想、拓展和創造,提出的想法有時讓老師都無言以對。
不愧是我的妹妹。
但是小南隱隱有些憂慮,她更希望妹妹能平庸甚至愚笨一些,在我們的庇護下無憂無慮、輕鬆快樂地長大,做自己喜歡的事,度過平安順遂的一生。
小南並不為妹妹遠超同齡人的心智感到驕傲或者自豪,她更多的是心疼。
因為小孩子本來就不應該懂那麼多,有些事情是應該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去懂的。
我倒覺得這就很好。
我早就發現,妹妹不是那種天真、善良、單純的孩子,她聰慧而敏銳,有一套完全自洽的獨特邏輯,對規則、人命、常理等概念非常淡漠。
聰明但不夠成熟的孩子確實容易犯下錯誤,就像曾經的我和彌彥。
我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錐心刺骨,永生難忘。
但妹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犯錯也沒關係,她會有無數次試錯的機會。
我已經覺醒了自己真正的力量,足以保護住身邊的人,在輪回眼的視線之下,任何錯誤造成的後果都能輕易抹平。
我是神,無所不能。
▼
十一月二十七日,雨。
為了保持神的神秘形象和宗教性權威,不能去接妹妹放學。
我也沒有很想去。
妹妹放學以後經常過來找我,背著小書包,噔噔噔上樓的時候喊“哥哥,我回來了”,聲音格外清脆生動。
有時候是嘰嘰喳喳地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有時候是請教忍術問題,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在燈下安靜地讀書。
我總能完美解答任何忍術相關內容,畢竟我在十歲時就領悟了六種查克拉性質變化,精通所有主流忍術。
小南在這方麵就差一些,式紙之舞這種秘術更偏向天賦,難以教導彆人。
不過妹妹還是更喜歡小南多一點。
都是女孩子嘛,可以理解。
我也沒有吃檸檬。
妹妹學會惡作劇了,可能不是剛學會,她一直都會,隻是以前沒有表現出來。
她真擅長萌混過關,有種無師自通的被動撒嬌技能,再加上一點恃寵而驕,可愛到讓人不舍得計較。
能養成這樣的性格,她幼時一定備受寵溺,有非常愛她的親人。
我這個哥哥當得也不差。
▼
一月一日,雨轉晴。
今天是元旦,應該放晴。
以前彌彥還在的時候,我們三個經常一起慶祝。
後來……我和小南就不想過了。
今年是新的開始。
小南給妹妹圍上一條柿子紅的圍巾,笑著說她又長一歲。
我送的新年禮物是一個平安無事牌,青玉質,係著鮮豔的紅繩。
無字,無飾,無煩惱,無災禍,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刻一個不做任何雕琢紋路的無事牌是因為寓意好,並不是我雕不好花紋。
妹妹說想吃生日蛋糕,還想放煙花。
當然可以,誰規定一定要過生日才能吃生日蛋糕?
糊掉了。
輪回眼居然都不能掌握好火候。
我不得不承認神也並非無所不能。
還是去買吧。
我拎著蛋糕回來的時候,小南正把軟乎乎的小孩圈在懷裡,妹妹拉著她的手,去數天上一顆顆落下的星火。
在她們的嬉笑聲中,我把蛋糕切好,盛在小紙碟裡遞過去,妹妹窩在小南身上,慢條斯理地用叉子分吃蛋糕。
桌上的蠟燭是紅的,窗戶的剪紙是紅的,窄口瓶裡的紅梅也是紅的。
我感覺這座金屬構造的漆黑塔樓似乎變成了某個異質空間,有種奇異的溫暖在彌漫。
夜晚的星空尤其澄澈,妹妹拿著一根香,遠遠點著鞭炮的線,引燃後快跑幾步,躲進小南懷裡,小南給她捂著耳朵。
劈裡啪啦。
金紅焰火激烈飛濺。
今晚沒有下雨,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見,恰逢數道流星劃過夜幕,妹妹閉著眼睛默默許下心願。
我蹲下身,問她許了什麼願望。
隻有小孩子才會相信看見流星之後許願,願望真的會實現。
童話天真美好,現實冰冷刺骨,又怎麼會有心想事成的好事?
但如果她願意告訴我,無論是什麼願望,我都會讓它變成現實。
妹妹重新睜開眼睛,絢爛的火光在纖維膜上浮起一層朦朧的顏彩,她沒有回答,反而問我,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笑而不語,揉了揉她的發頂。
是家人。
我最重要的,都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