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正道:你家中既然不肯,我亦難忍相思之苦,你我之間不若斷了罷。
少年人總是一遇挫折就哀默不已,緊鎖的閨門讓陳淞玉透不過氣,她既看不見外麵的天空,也展望不了和許懷正的未來。
她總是孤身一人抱著琵琶,彈奏些哀婉淒美的小調。她仍舊逼迫貼身丫鬟替她送信,寫給許懷正的信裡,不是感歎梁祝,就是豔羨化蝶比翼飛。還繡了兩隻帕子,繡著比翼雙飛,一隻也隨信箋贈給了許懷正。
家裡強硬的要給她定親,已經互換了庚貼,她痛苦不已,深感自己就如同祝英台,定親的男方就是那馬文才,她的許懷正,就是自己的梁山伯。
哪怕化蝶也好,他們二人何時才能雙宿雙飛呢?
陳淞玉開始對自己的父親母親甚至祖父祖母都心生怨念。她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心裡隻有許懷正一人,自己最親的人何苦要如此逼迫自己呢?
這時她寫給許懷正的信裡,也透露出了這些。她不好明說長輩的不是,卻又著實無處發泄。於是她開始寫,父親今日這樣做,雖然如此這般,但她覺得很不好,哥哥又如何,她也覺得不成。
話裡話外都是明褒暗貶。
可許懷正居然又開始回信了。許懷正愈是溫言軟語勸解她體諒父母不易,她愈是痛恨家中對她的乾涉插手,滿紙信箋,半數怨念。
直到有一天,替她送信的丫鬟被逮住,打了十來個板子發賣給了人牙子。她同許懷正書信往來的事情被父親知道了。
父親勃然大怒,勒令她不許再與許懷正有往來,又讓母親派了嚴厲的老嬤嬤,管理和教導她婚後的規矩。
老嬤嬤看的很嚴,連陳淞玉想打開窗通風都要看著,生怕她偷偷丟些什麼信紙,教下頭又哪個皮實的小子丫頭給許懷正去送信。
陳淞玉又開始傷春悲秋。並非為那可憐的丫鬟,而是因著再一次被斬斷的情思。
定親前她都沒來得及再和許懷正通信。不過,也沒來得及成婚,她家就被下獄了。
父親雖然冷麵寡言,偶爾刻薄嚴苛,但為官十分清明,曾在京師時彈劾得罪不少人物,才被人弄到了嶺南這邊當知府。這次陷害父親的,就是父親曾經彈劾過的宋家。
父親被斬首,母親與長兄幼弟皆被流放,僅有已出嫁遠地的兩個姐姐逃過一劫。
那本彈劾的折子上,添油加醋地描繪著她家原本不為人知的秘辛。家中更是突然多出了一筆不知從何而來的銀錢,同原本的家當一起被充了公。
而她和自己的庶妹,皆被充做官妓。庶妹體弱,在牢獄中不堪陰冷濕寒,一命嗚呼。
而看押運送她家女奴的官媒,竟恰好是她相看宴和定親時的那位。官媒見是熟人,但也無法照顧些什麼,於是收了些銀錢,睜隻眼閉隻眼,放許懷正進來和她見了一麵。
許懷正說:不管你去了哪裡,我一定會來找你,即使淪落煙花巷柳我也不嫌棄你,我會想辦法的,你一定要等我。
臨走前,他送了陳淞玉一根金裹頭。他說:我現在還給不起你什麼好的,但是這支金裹頭就先權當是彩禮了,我一定會來娶你。
可是陳淞玉直到在患病鬱鬱而終而死前,也沒有等到他來娶自己。
一生中有三個男人說要娶她,第一個是她的沈哥哥沈忠延,沒有來娶。第二個是定親的徐家子,她家下了大獄後忙不迭的撇清了關係。
第三個是許懷正。
但是陳淞玉臨死前仍然緊握著那支金裹頭,她心中期盼:許懷正是一定不會騙我的。誰都會,許懷正一定不會。他隻是,找不到我。他一定還在找我。
這一年,陳淞玉二十三歲,歿在秦淮河畔一場春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