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 自縊後的頭兩天,許氏如同尋常……(2 / 2)

萬念城間 祖祖拉 3936 字 11個月前

人心不足蛇吞象。乞兒們總能在他這討到些吃食,就開始想要他分出攢下的銀錢。

許懷正自然是不肯的,他裝作什麼也不知的樣子,眼神卻不自覺地往藏錢的地方瞟。乞兒們未能得償所願,漸漸疏遠了他。

是啊,他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

許懷正在某天乞討回來,看著藏錢的地方被翻得七零八落後,更加這麼覺得。

那日他遇著了將他辭退的掌櫃。他低著頭,許久不曾打理的一頭亂發遮住了眉眼。掌櫃的沒有認出他來,給他扔了些店裡剩下的吃食。

許懷正夜裡帶著那些吃食回去的時候,心裡興許是高興不已的。許氏清楚的看見,他顧不上再裝殘疾,一路飛奔回宅子裡,跑得鼻孔微微放大,氣喘籲籲,還在找其他乞兒的身影。

“我的孩子,你管他們做什麼呢?你快些自己吃了呀。”許氏憂心忡忡,她的懷正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

當看到許懷正辛苦攢下的錢不知被誰摸去後,許氏氣得幾乎要將偷錢的乞兒生吞活剝了才好。但她不知道是誰偷走了那些錢。每當白日裡,她都是渾渾噩噩,沒有意識的。

她以為許懷正這次總該回去了。但許懷正沒有。他仍舊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現,一如既往地將吃食分給身邊的乞兒們。

“懷正,回去吧。”許氏泫然欲泣道:“你也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了,回莊子去吧。”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多少次說“回莊子去”了。她生前最厭惡的那個田莊,現在卻成了她恨不得立即攜子回歸的故裡。

許懷正也還是沒有回去。宅子裡的乞兒們愈發排斥他,隆冬三九天的一場鵝毛大雪裡,許懷正被轟了出去。乞兒們對他說:“你跟我們不一樣。”

許懷正就是在那場雪災裡險些送了命,又被樂坊的老板撿了回去。

在樂坊的日子裡,許氏不再說那句“回莊子去”了。在這裡不短吃食,許懷正在琴技一道上也頗有天賦,不到一年就隨著教他的師傅一同遠行遊曆去了。

許氏也跟著許懷正一同跋山涉水。在三載遊曆見識許多旖旎美景後,她的心也如同山河般闊然起來,她心想,這是苦儘甘來了。

可惜三載後,許是故土難離,思鄉之情作祟,許懷正又回到了番禺那片土地。

他在這片土地愛上了一個姑娘。

許氏遠遠瞧著他二人花前月下,郎才女貌,很是滿心欣慰。她更加相信,懷正的日子是苦儘甘來了。

她聽見許懷正對那個姑娘說自己遊曆的趣聞,講述山河的秀麗。聽見他說:“遊曆途中每一處風景,都仿佛是已故母親的懷抱。”

許氏繼續要落下淚來了。她伸出胳膊,虛虛環繞住許懷正的身子,道:“懷正,娘在這兒呢。娘一直都在。”

那個姑娘的心也如同許氏的心一樣軟了下來。她一邊寬慰,一邊詢問許懷正母親的事。

許懷正隱瞞了許氏自縊,以及自己沿街乞討再到流落樂坊這兩年間的事。“我的母親於三年前病逝後,我不曾守孝三年,而是遵循母親生前遺願,在世間苦行遊曆三載,權當了了對母親的孝意。”他如是說道。

許氏並未對此責怪什麼。的確,那些事情說來難以啟齒。而她生前也確實總是斥責許懷正,教他不要安居一隅,去瞧瞧莊子外麵的世界。

那個姑娘家中似乎是什麼官宦世家,又或是書香門第,很快,姑娘就被禁足了。從丫鬟偷偷送出的姑娘書信來瞧,是家中長輩覺得許懷正才秀人微,禁止他二人再有往來。

許氏看著許懷正與他心愛的姑娘分隔兩地,許懷正鬱鬱寡歡,卻又不得不接受現狀,不再同姑娘聯係。許氏恨不得即刻化作鵲橋,捅破那陳府厚重的大門,給他二人通出一條路來。

可通出這條路的並非許氏,她一抹孤魂,什麼也做不到。回鄉省親的宋瑾許是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流落在外,不知以什麼途徑,知曉了許懷正就是他的親生骨肉。

宋瑾在短短幾天之內,就以一副慈父的模樣噓寒問暖,再用一堆於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金銀財寶,籠絡了這個兒子的心。

宋瑾對許懷正說:“陳家自視甚高,斷然不會將嫡女許配與你。可若是他家門庭衰落,你不自然就能求娶心上人?介時我再尋個由頭將你納回族譜,陳府千金嫁與你可都算是高攀了。”

許懷正心動了。他又開始與陳姑娘互通書信。許氏隱隱覺得事有蹊蹺,直到某次,她半夜跟隨許懷正到了陳府的側門,看見她的孩子,故意將一紙互訴衷腸的書信,塞過門縫。許氏穿牆一看,那紙書信掉在落雨後泥濘的土壤,沾染上了汙痕。

許氏又一次開口說道:“懷正,莫再這般做了,回去吧,回莊子去罷。”

許懷正仍是如舊,沒有聽見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