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不見出口,二人之間本就靜默的氛圍越發尷尬起來。衛徵尬笑:“哈哈,這位……高人,還不知怎麼稱呼,在下衛徵,高人直呼姓名就好。”
“鄙姓吳。衛徵姑娘,多久才到?”
“啊,吳高人,切莫怪罪,就快了,就快了。”衛徵繼續帶著他無頭蒼蠅般亂轉,好在這次運氣尚佳,總算撞對了路。
磚門一開,吳從以搶先踏入,將衛徵拋在身後。他徑直繞過美人屏風圖:“阿連。”
衛徵一聽,嘖。叫自己衛徵姑娘,喚人家阿連,這二人之間……
她左右無事,又想看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齋主與走陰人二人之間是否有什麼情愫纏綿,便開始磨磨蹭蹭地給壁燈與燈擎添起油來。
“阿連,這是我給你帶來的淡巴菰與酸棗糕。”
連詹寧坐起身,燈火隨之搖曳,屏風上人影幢幢。
她打開匣子,也不問此次煙絲為何同以往有彆,撚出一些放入煙鍋點燃。
吳從以道:“此次在陽間聽聞,石馬這烏色‘厚煙’很是著名,便買來與你試試。阿連你若是仍喜歡從前那種,下月我再尋來給你。還有這酸棗糕,亦是禦貢名品,你也嘗些。”
衛徵暗暗咂舌。吳高人竟這般因人而異。
連詹寧眯著眼呼出一口煙氣。這厚煙味正醇厚,卻有些辣嗓嗆人。她放下煙杆,拈了一塊酸棗糕放入口中。
吳從以盯著她絳色下唇上一顆若有若無的小痣,喉頭一動。
“查得如何了?”她總算開了口,又拈了一塊酸棗糕。
“已探查的差不多,同陳姑娘所言無異。若是她願意,正好今日裡天門關大開,我可帶她趁亂上去。”
衛徵手上動作輕了,收斂聲響,豎著耳朵仔仔細細地聽。
連詹寧垂下眸子。“衛徵。”
衛徵一抖,急忙應道:“欸。”
“你去聚顏閣將淞玉姑娘請來。”
吳從以並未先前留意衛徵,這會子才曉得她竟還在。他從屏風後露出半個身子,看起來麵色不善。
衛徵才顧不得那麼多,趕忙一溜煙跑回迷津茶鋪找徐老頭了。
徐老頭正躺在衛徵那張醉翁交椅上,手裡捏著一把蒲扇擱在胸口,眯縫著眼睛打瞌睡。
衛徵手一撐翻過櫃台,抓著徐老頭的胳膊就開始搖晃。
“徐老頭?徐老頭?我查清楚了,丹齋裡走陰人,要在今天趁著天門關開帶陳淞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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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聚顏閣裡的生意冷靜,陳淞玉倒也落了個清閒。她昨夜托人給自己也放了一盞河燈。若是不出所料,應當是最後一盞了。
“淞玉姑娘今日並不接客!兩位莫要再闖了!”樓下傳來鴇母的叫喊。
陳淞玉推開房門,往下一瞧,見是衛徵同一名眼熟的老者,便招呼道:“媽媽請放這二位上來罷。”
她的屋子在最頂一層,門上不知為何不掛花名牌,隻掛著她的本名淞玉二字。
徐老頭盯著牌子囁嚅半晌。陳淞玉莞爾一笑:“您莫非是徐伯罷?”她的視線轉移到牌子上:“讓徐伯見笑了。”
下人送來了一壺酒。
陳淞玉斟了兩杯,推向衛徵與徐老頭。
徐老頭低著頭不言語。衛徵上遭來喝了這兒的酒後,頭疼了半宿,至今心有餘悸。她將酒杯推開些許,開口問道:“淞玉姑娘……冒昧一問,你在丹齋……”
陳淞玉飲下那杯衛徵不喝的酒。她不再用那塊比翼帕子,而是換了一條素絹,拭了拭嘴角。
“衛姑娘竟得知了?”她嫣然一笑:“看衛姑娘這身打扮,原來也是丹齋中人。”
衛徵唔了一聲作答。
她不知該如何繼續開口。是問陳淞玉為何會找丹齋?還是問她接下來要做甚?
似乎都過於蒼白。衛徵拿過徐老頭麵前那杯酒,一飲而儘。
徐老頭嘴皮子囁嚅了半晌,終於是開口了:“小姐啊,放下罷。”
陳淞玉笑容不變,溫聲細語開口問道:“放下?該如何放下呢。”
她不知該如何放下。生前她在陽世為妓是不得已。可到了城中後,她也不知該去做什麼營生,於是又自甘墮落到枉死城裡的煙花柳巷。
將錦閣柩窗一扇一扇推開,她深吸了一口枉死城中的煙火氣息。
“衛姑娘與徐伯這般焦急地來找淞玉,想來丹齋那邊已有結果了。”
“何必放下,要到頭了。”她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