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牢子，我好容易逃出生天，快快教你們的齋主來見我，我定要找她好生報複一番那些個……”話音戛然而止，是衛徵一肘擊暈了他。

齋中諸客一般自詡正人君子，聽著甚麼“報複”“牢子”的，不好意思湊上前來問，端著架子矗立原地，眼睛卻不自覺地往這頭瞟。

這將人打暈了扔在門口也影響不好，但帶進去也不曉得這人又能惹出什麼腥臊來。安雲櫃後那間小密室倒是恰恰能派上用場，衛徵一邊賠笑著同諸客致歉，一邊將孔淵架起來，扔去安鏡腳下。

“管事的，你一會看著空當，把這人塞進去。”她壓低聲音指了指櫃子，安鏡會意。她環視一圈，眾客早就收回了注意，在排排櫃架後忙自個的事兒。

衛徵咳嗽一聲擋在前頭掩飾，安鏡打開櫃門，卸下背板，也不顧甚麼頭腳先後的，將孔淵囫圇個兒塞了進去。

先前衛徵那一肘下手並不重，孔淵本將將轉醒，這會子頭著地，又是來不及痛呼便暈死過去。

孔淵揉著顳顬經外奇穴，他這些時日可是遭了大罪了。先被抓去挨了板子，在牢子裡儘是餿飯稀粥。費勁千辛萬苦剛逃出來，就挨了衛徵幾下，一醒來也不知怎的頭疼欲裂，又被回來時瞧見他的安雲當做賊人給踹了幾腳。

衛徵見他實在可憐，於心不忍，便給他弄來了幾個饅頭。誰知孔淵還挑三揀四起來：“這便是丹齋待客之道？或是說，以為幾個饅頭便能塞住鄙人的嘴，那可大錯特錯了。回頭我定要去同眾人好生說道說道去。”

“嗬，我倒是多餘可憐你，還把你給藏起來，不如現在就去請官差來捉你才是。”衛徵幾乎要氣笑了，孔淵有恃無恐，梗著脖子繼續叫嚷:“我可在牢裡聽人說了，你們丹齋私下裡做的甚麼行當，隻怕官差來了，你們也討不著好罷？”他竟是開始威脅起來。

“我倒是不明白了，你自詡文人雅客正人君子，怎的乾出來的儘是撒潑無賴這檔子事？”

孔淵的確自視甚高，常將自己同先代文傑作比，但不乾涉他視其餘讀書人為“酸腐文人”，也不妨礙他將讀書人之外的人都看作下裡巴人。

他如是想到：對下裡巴人，誰又會講道理？自然是要捏緊其痛處才能達到目的。

但他仍舊忍不住辯解了一嘴：“這怎的能叫撒潑無賴？這乃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你好端端的姑娘家，不在閨閣裡頭女工供花，反倒拋頭露麵，還這般……這般粗陋野蠻，必然不是甚麼正經人。”

衛徵隻覺再同他講下去，隻怕自己要忍不住捏碎這人腦殼。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製住怒火，一言不發地離開。

她想起了安叡，四美人中那個暴躁狠厲的姑娘。惡人還得惡人磨，托安鏡去尋安叡來罷。

安叡果真將孔淵收拾得服服帖帖。衛徵再見到他時，他鼻青臉腫，說話態度雖仍舊趾高氣昂，但較先前收斂了不少了。

“所以，你到底來做甚？先前你說報複，又說丹齋的行當……彆是在牢裡聽了些閒言碎語當真了罷。”衛徵僥幸問道。

“嗬，你可莫要誆我，我現在知曉得清清楚楚，你們不僅有門路能找‘上麵’，還替城裡冤魂報仇罷？但是我可打聽清楚了，劉…總之有人說了，你們這兒收的報酬叫甚麼‘念’的，一旦這個‘念’沒了就消散無形了，你們可莫要想著拿走我的‘念’，最多…我將集我畢生所學創下的巨作，便宜些賣給你們好罷！”

這人挨了打竟還想得如此美……衛徵不禁感慨，果然世上什麼怪人都有，先前著實是她孤陋寡聞，這會子孔淵很是教她長了見識了。

不過，衛徵也不能做丹齋的主。接不接孔淵這單，還得瞧那位成日裡躺在涼塌上吞雲吐霧的連齋主心情。

她這段時間也同連詹寧打了不少交道，可就是摸不清這人性情。說她陰晴不定，好似她無波無瀾，對事物皆淡漠不已。說她薄情寡義罷……以陳淞玉之事她倆那次的爭執來看，也是個憤世嫉俗的。

於是衛徵冷笑道：“你哪怕鐵了心，我也得請示上去，看齋主肯不肯搭理你了。不過就你這摳搜模樣，我估摸著…你還是早些放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