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懷感激，一腔肺腑之言卻被趙學士用酒堵了回去：“賢弟不必多言，一切儘在這杜康之中。”

殿試同會試不同，殿試主考策問，由天子主持出題。餘下的時日，趙學士得空便來同他模擬策問考答。孔淵皆引經據典，回答得滴水不漏，趙學士愈發欣賞起這個後輩來。他當年榜眼出身，到底有些遺憾，不曾想貢院門口撿回來的病弱寒門書生，學識談吐倒是能與他所熟識的幾位狀元郎比肩了。

放榜之日，趙學士特意讓老管家取出早就替孔淵備好的新衣。老管家笑道：“您此一去，回來就該是貢士啦。老爺吩咐我給您備好了衣裳，孔貢士，快些換上再去罷。”他又牽來孔淵那匹高頭大馬，囑咐道：“回頭人多擁擠，貢士乘馬去罷，千萬莫擠著。”

馬打了個響鼻。孔淵曉得，老管家也是明著暗著叫他放心，榜上有名是鐵板釘釘。可他心裡卻仍然激昂忐忑。這股子心境似乎被馬察覺，馬也不由得嘶鳴了一聲，焦躁地跺了跺蹄子。孔淵連忙安撫了它，才踩著馬蹬跨上去。

“多謝管家叮囑了。”馬被安撫後，悠悠地邁著步伐，走向貢院東牆。

果不其然，東牆前人山人海。有滿門歡慶聲，也有哭嚎哀歎聲。孔淵下了馬，被人潮裹了進去。直到站在杏榜之前，他才定在原地。

畢竟心高氣傲，也心存僥幸。他閉著眼低頭頌念禱告了半晌，才抬起頭來。

第一眼望向第一名——不是他。

他雖有些挫敗，但仍然不氣餒，他本就預估自己最低是二三十名以內，於是挨個往下看去。

數到第三十，仍然不是他。

不知為何，孔淵的心跳漏了一拍。後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道：“這位仁兄，若是看完了趕些讓開罷，後頭不少人等著呢。”

他連聲致歉，心慌意亂地掃了整張榜，都沒有見到自己名字。莫非一目十行之下錯漏了？顧不得後頭的人催促，他幾乎要扒到榜上去了，挨個細細的數下去，直到榜尾最後一名——

，

仍然不是他。

霎時間如五雷轟頂，人潮一如當時裹著他進來，又裹著他將他卷了出去。

貢士錄取三百餘人，一榜之上，無“孔淵”二字一席之地。

他癡癡地立在人潮之外，馬垂著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此刻，他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直到半夜，老管家仍不曾等到他歸來，急忙稟告了趙學士，趙學士大驚失色，急忙派人出府尋他。

他哪兒也沒去，仍然矗立貢院東牆。此刻隻他孤身一人，再沒人催促，他近乎是癲狂地將榜上名次一次又一次地從頭念到尾。

沒次皆無他名。趙學士不放心他，親身趕到時，就見到這副場景。

他也如同孔淵先前一般一目十行粗粗略過一眼，隻以為自己有所遺漏，又細細地看了一遍。

“怎會如此！”趙學士訝異不已。他雖不曾明說，但孔淵的卷子他真真切切地瞧過，不說榜首，榜前十名必然該有他名才是。更何況，在趙學士手中過過的卷子裡，遠不如他的倒還在榜尾墜著，孔淵又怎會……

趙學士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麼。他咬了咬牙，平複心情勸道：“賢弟，此番失勢又何妨？過三年再考便是，你若是不棄，留在京中我府中備考便好。”

他也隻能做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