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硬是覥著一張薄薄的紅臉皮,在沉默的寂靜中坐在千融子身旁。
千融子似乎也想翻過這篇,撐著坐起身,自己用帕子沾水,擦了擦露在衣裳外的頭頸與雙手。
然後,他緊了緊自己的衣襟,聲音沙啞:“多謝。”
吳從因眼觀鼻,鼻觀心,隻當沒有瞧見千融子這黃花大閨女警惕登徒子似的動作,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三個字:“不用謝。”
“可否請吳姑娘……先行回避?貧道想稍稍清理一番……”他的手仍舊虛虛地搭在自己的衣襟上,仿佛防備著吳從因,生怕她扒了自己的衣裳一般。
吳從因悶聲應了一聲,她嗓子有些發緊,心裡也有些憋屈。
天地良心,千融子暈厥昏睡的這些日子裡,她連他的衣角都沒碰過。再說了,他一個大老爺們,不過被看了一次腿,有必要這麼防備自己?
她哥這些年來拉扯她長大,雖不曾送她去學堂私塾念書,禮義廉恥男女有彆教過她,她也曉得該與千融子保持距離,此前因著好奇扒人褲腿看腳是大大的冒犯。
但到底她是江湖裡野大的,更何況,自己多少算個醫師,醫師嘛,不就看了隻腳?千融子又沒一雙閨閣小姐的三寸金蓮,給她看看又何妨?千融子總拿一副看紈絝子弟的樣子對待她,她心裡憋屈極了。
千融子很快打理好自己,應當隻是粗略擦了擦身子,一身血衣也沒得替換的,便仍舊穿著。也沒喚她進去,自己踉蹌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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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的名冊上明明白白的寫了,八股先生的確就是孔淵無疑。
衛徵嘖嘖稱奇:“就他?他當真中過舉?”
安雲也咋舌不已:“是啊,起先齋主也不信呢,教我去查,我也當他應當是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老二孔博,誰曉得,他竟還真就是叫孔淵。不過倒也奇了,你猜怎麼的,我翻那名錄冊子,他那叫孔博的胞弟,竟在五月中旬也下來了,還比他早上個把月哩。隻是不曉得現在在城中何處。”
“嘖嘖,那也是命苦啊。你說他家中除老母僅有胞弟,這會子兩個兒子都沒了,那孔老娘得多難受。”衛徵搖搖頭道。
“你先前那麼長時間做甚去了?”安雲好奇問道。
“聽連大債主的吩咐查事情去了唄。”衛徵不管連詹寧叫齋主,含含糊糊地叫她債主,安雲倒也沒聽出來:“齋主叫你去查什麼呀?”
“可千萬彆說這個,”衛徵叫苦不迭。本來好好的在外城查,查著查著,線索就指向了內城。內城倒也好,可她繼續查,查著查著又查去了內城地牢。她茶鋪的手再長,消息再靈通,也查不到內城地牢裡去。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跟安雲吐了一大攤苦水,安雲就跟聽故事似的,聽著跌宕起伏的劇情,就差沒叫個好。
衛徵喝了口茶水潤了潤乾燥的喉嚨,道:“總之,我還得想法子去一趟地牢才是。現在隻曉得,地牢裡的確關了個姓劉的,應該就是孔淵說的那個人。那人啊,關了十多年了呢。”
“十多年?這可真稀奇。那姓劉的姓甚名誰,犯了甚麼大錯,能關那麼久?”
“好像跟陽間先帝有關係,具體的我也不知道。聽說當時進城時就是押著進來的,又直接押進內城地牢了,後來就沒見他出來過。”
“沒出來過?沒出來過怎麼知道丹齋的事情?”安沅也湊了過來問道。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近些時日裡,地牢裡關著的姓劉的就他一個,姓柳姓留姓六的也沒有,應該就是他了。”衛徵也摸不著頭腦,如實回答。
“看來你還真是隻能混下去一趟了……”安沅目光憐憫,衛徵被瞧得起了點雞皮疙瘩。
她也曉得,得犯點事才能下地牢,這犯的事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但不論如何,皮肉苦頭必然是少不了的了。
她在這為著即將到來的酷刑悲痛不已,沒發覺安雲與安沅在她背後,悄悄了對了個眼神。
安雲朝著後門略略一轉頭,安沅默不作聲點了點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