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不一樣的。即使這四年間經曆的事情與往事彆無二致,但……不一樣。
畢竟劉道明廢那麼大一番功夫,不會隻是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鬨。
連詹寧推開門,皆玄一手挽袖,一手執筆,正在以靈墨替她補繪畫案上的美人圖卷。
“阿連,莫要再自行實封印之術了。你道行尚淺,若是出了什麼差池……”說到此處,皆玄勾勒完最後一筆,回頭見連詹寧的笑魘,隻暗歎一口氣:“罷了。”
“師父。”連詹寧低低地在心裡喚,無法發出聲音,隻嘴角上挑著。
皆玄便又轉回頭去。那靈墨的墨跡乾得極快,他將七尺來長的圖卷卷好封入畫筒,與畫筒上題字:承德元年十二月初三。
先帝逝世不過三日,新帝便迫不及待地改元承德,竟連一個月也不肯多等。
若以枉死城內的甲子年號來算,此時便是陰元洪順二十五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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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聲,衛徵的身體栽倒在地,順著山坡骨碌碌往下滾。
她四年前離開漁洋村後兜兜轉轉,按部就班地照著以往的腳印走。
但此刻她終於自由了。
衛徵追著跑下坡底,看著自己的屍身,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四年裡她身量拔高了些,麵頰上的稚氣也全然消退了。
隻可惜,這次她還是沒看清楚到底是誰對自己動的手。明明受襲後已是強弩之末,還硬撐著被追殺了三日多,此刻應當是傷勢惡化,才一命嗚呼。
衛徵蹲守在自己的屍身旁。她想替自己合上雙眸,但此刻,手指隻是如無物,穿過了自己的身軀。
“嘖。”本身盯著一張死不瞑目的臉就令人毛骨悚然了,更何況這張臉還是自己的。
衛徵雖摸不著自己的屍體,但卻能摸到其他的實物。她轉念一想,先折了一支樹枝,試著戳了戳地上的身軀。
很好,能戳到,這樣可行性就大了不少。此處雖無繩索等物,但有不少土茯苓的藤蔓。衛徵摩拳擦掌,掐斷幾條藤蔓,將黑色的小果子摘下來扔進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將幾股細細的藤蔓在收尾打了幾個結,便算作是一股了。
她不想讓自己的屍身留在這裡喂狼。衛徵正準備去拖著自己的屍身,找個好地方埋了,手上卻突然一空,那些藤蔓穿過她的手,直直地落在地上。
衛徵顧不得在蹲下身去撿,有人來了。她準備翻身上樹隱匿,可也隻是直直地穿了過去,再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除卻地麵,她什麼也觸碰不到了。
好在來人也看不見她。衛徵眼睜睜地瞧著,那人蹲在她的屍身旁一言不發,隨後才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來,將藥粉均勻抖撒在衛徵的屍體上。
衛徵聽著自己身體的皮肉,被藥粉腐蝕出滋滋啦啦的聲音。
是化屍粉。不消一刻鐘的時間,她的皮肉已被腐蝕得坑坑窪窪,隻剩一具骨架,掛著殘留的粉紅肉沫。
不知為何,來人似乎隻打算處理到這裡,並未將她的屍骨也一並損毀。衛徵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她聽見那人低低道:“老四,走好。”
是她的二哥,衛商。
衛徵對她二哥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並不出奇,自己與他本就不親近,就是不曉得,老大老三和老五知不知道。
應該是知道的罷。她與老五最為親厚,衛徵不由得回憶起幾天前,自己臨走時,老五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五味雜陳。
老五知道,但沒有告訴自己。罷了,前塵舊事,何必再掛懷。衛徵打散心裡那點惆悵,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具骨架。這化屍粉並非隻可腐蝕皮肉,實際上不消三天,剩下的骨頭也會漸漸化去。
比起這點子挫骨揚灰的痛苦,整整四年,她都受生前行動所控,無法去打聽連詹寧的行蹤,才更叫她感到悲哀。
這會子總算重歸自由身了,也該去乾正事了。
不過天下之大,要尋一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衛徵又找了整整三個月。尋常人看不見她,她無法打聽,隻能靠著自己的腳到處走到處看。按她對連詹寧的理解:嬌縱,脾氣古怪,臭毛病多,挑剔……連詹寧應當是一位世家小姐才是。
可順天府京中所有的世家她都走了個便,莫說世家小姐,世家小姐的丫鬟她也都看完了,就是沒有連詹寧的身影。包括獄中有待流放的、已經在流放路上的,都沒有。
莫非連詹寧並非京城人士?
衛徵一個頭兩個大。
娘欸……莫非真得靠自己飄遍五湖四海,才能找到連大債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