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小童離開,連詹寧嘴角上揚的弧度放平,眉心也蹙起一道懸針。
她總算肯正眼瞧衛徵了。
衛徵被她盯得有些膽戰心驚,生怕眼前人又是奇怪的法訣嗖嗖一掐,自己連孤魂野鬼也當不成。
結果連詹寧隻是問:“你這是死了?死了也好。”
衛徵不知該如何作答。是寒暄一句“的確不錯,很可惜您還沒仙逝。”還是爽朗應答“啊對我死了,齋主您什麼時候死啊?”,好像都不大對勁。
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問這是什麼意思,隻能轉開話題:“那個,齋主啊,這地方是?”
“是境。”連詹寧扔過來兩個沒頭沒尾的字。
“境?我們這是入境了?與先前齋主你每個月都要入的境一樣?”境原來不是葵水啊。
“不太一樣。”連詹寧捏了捏眉心,看起來煩躁得很。
於是衛徵這輩子所有的察言觀色的本事都用上了,隻可惜她確實沒長那根筋,她語氣和緩,小心翼翼地問了個白癡問題:“那個,齋主,所以境是……?”
連詹寧啞然。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應該也在這境裡度過了幾年了罷?你還不知道這是什麼?難道剛進來你就死了?”
衛徵不好意思說自己剛死不久,隻含混應下。
連詹寧隻好同她解釋:“你也曉得,一部分自儘的亡魂,總要為地脈所困,在原地重複生前最後一刻的行為。”
衛徵嗯嗯應著點頭,實際上她不知道。
“一部分枉死的魂靈也一樣。”連詹寧垂下眸子,並未同她解釋哪部分才會這樣,隻繼續道:“這部分亡魂已被關押於枉死城內,自然無法出去,境便依托此而生。你當它是幻境也好,記憶也罷,總歸是一個虛假之境,供亡魂一次次被迫重蹈生前覆轍罷了。你既軀殼已滅,隻餘魂靈,倒也在人前行事方便。”
衛徵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初入時並未察覺不對,甚至也能做些違背當初舉動的行為。而在那片密林毫無活物,也是因著當初自己找了個山洞窩了兩天養傷,並未遇見過甚麼活物。可後來許是自己所行之事與往昔差異略大,就隻得如被禁錮於軀殼中行動了。
一想到這,衛徵簡直喜極而泣。熬了整整四年的時間啊,如今自己總算能隨心所欲了,且又有連詹寧能與自己溝通交流。她不由得往連詹寧身邊挨緊了些。
隻可惜衛徵渾身的血汙有些臟了連大齋主的眼。她壓抑著怒火,頗為嫌棄:“你渾身臟成這樣,彆離我太近。”
衛徵聽話地飄遠了些,但她嘴上給自己打著圓場挽尊:“連齋主不必擔心,我挨不著您貴體的。”
連詹寧不欲同她解釋。這姓衛的也不動動腦子想想,自己同她一塊入境的,隻有她們二人為實,其餘人皆是虛影罷了,姓衛的碰不到旁人,但自然是碰得到自己的。
她隻道:“總歸你離我遠些,無事莫要觸碰。”
這碰不碰的不要緊,衛徵雖頗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激動之情,但也不至於激動到上去對人動手動腳。更何況當務之急是,二人如何出境。
連詹寧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不待衛徵開口問,她先道:“以往入境我隻需挨過這兩三年便是,等身軀一死,自然就能出境。這次應當是你橫插一腳的緣故,才往前拖長了一年多,而你身隕後也不曾出境……應當是得等我這邊。”
衛徵腦抽問了一句:“既然現在無外人,齋主你行動自便,不若……”她的實現飄乎向橫梁於房柱。
“嗬。”連詹寧氣笑了一聲,也顧不得什麼臟不臟了,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伸手就拍了衛徵不甚靈光的腦袋瓜一掌。
“你以為我跟你一般蠢?若是這法子管用,我也不至於每次都得熬那麼久了。”
“那齋主您何時才……”衛徵斟酌了半晌用詞,試圖拍個馬屁:“仙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