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二年二月十六日。陰元洪順二十六年。
火神教中人每日吃香喝辣,害得衛徵也有些嘴饞了。她雖無餓意,也總忍不住趁著沒人時去撈幾口吃食。大抵嘗了個滋味,就得找個隱蔽處再吐出去。
雖說哪怕教人撞見憑空掉出些吃食,那些人也會在境內規則的乾涉下熟視無睹,不過衛徵自己是覺得不好的。
她已在此蹲守了三月多,到了該去向連詹寧述職的時候了。
此前她總忍不住半途去找,連詹寧被攪煩了,又怕她誤事,乾脆在她身上也布了一小陣法。
陣法鐫刻在法器上,是腰間一枚小鈴鐺。平日裡行動並不作響,隻有念出相應的法咒再輕搖幾下,便可傳送至她身邊。
衛徵念咒搖鈴。
這次時機不太巧,連詹寧身邊便有旁人。想著她並未叮囑過自己今日不可來,應當此時說的並非什麼不可為他人道的大事,衛徵便抱臂倚在牆角。
皆玄正在替連詹寧把脈。
他憂心忡忡:“你這身子骨久不見好,往後切莫妄動禁術了。”
連詹寧正欲開口,卻溢出幾聲笑來。她清了清嗓子,儘量心平氣和道:“弟子曉得了。”
皆玄又叮囑了幾句要她好生修養著,方才離去。
一見衛徵,連詹寧一臉淺笑立即化作冷漠。她板著臉道:“你怎麼來了?有事?”
衛徵咋舌。這人怎的朝著他人言笑晏晏,對自己就是這副刻薄的嘴臉了。
許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連詹寧坐起身,斜倚在拔步床雕花的圍欄上,垂下了眼:“並非我想笑的。”
也是。
衛徵猜測,連詹寧估計是被那人所說的禁術反噬,才身體欠佳,估計一年後香消玉殞也是因著這個原因,不免有些憐惜。
她不由腦補一番:連詹寧為禁術反噬,所剩時日不多,還得朝著眾人強顏歡笑,何其可憐呐。
她便放緩了些聲音:“無事,就是想來找你說說話。”
連詹寧立馬瞪了她一眼。
衛徵也是腦抽,還湊過去同連詹寧說:“你彆動怒,哪怕是幻境,這副身子骨也是你的,難受的不還是你自己。”
“你又犯什麼病了?”連詹寧被氣得不輕。
見她至此仍舊不肯承認,還在掩飾自己的強弩之末,衛徵隻當這是人家的傷心處,便順從道:“沒有,不過是幾日不見,有些想齋主你了,不由得說些關切話。”
連詹寧狐疑地看著她。
衛徵將話頭引回正題上:“這些日子,新國……火神教中的人,每天吃香喝辣,吹牛放屁…倒是沒做什麼正經事。”
就是這吹的牛皮入耳未免粗鄙不堪。衛徵動用自己不多的學識,儘量修飾得能入耳些:“他們每日同官員宴飲,或是炫耀自己多麼厲害,或是痛貶鏡影宗……無能軟弱,將國教之位乖乖地拱手相讓,而後群飲的眾官亦隨聲附和,暫且倒是沒有聽到什麼計劃,或是見到什麼不該見的人。”
連詹寧冷笑:“那些蠢貨怕不是也撫手稱快罷。有了火神教這麼個肯同他們狼狽為奸的同夥,可不得痛貶我鏡影宗清高,不欲與他們同流合汙。”
這些話是有的。不過罵的是些“假清高”“偽君子”“不會審時度勢的蠢貨”一類的詞句。
“不過有一個人,有些奇怪。”衛徵蹙了蹙眉:“聽旁人稱呼,那人似是太醫院一名醫官。年逾古稀,雖每每宴請他必然出席,可從不附和這些汙言穢語,隻默默飲茶,不喝酒吃菜。”
連詹寧神情一緩。
“那人你不必多管。”
上頭吩咐什麼,她照做就是了。衛徵也沒多想:“那我晚些再回去,你這可有什麼吃食?”
她自顧自地翻找起來,連詹寧這房中,除了茶就是茶點,衛徵倒也不嫌棄,囫圇吞了幾塊蓮花酥,又喝光了她一整壺茶。
“你們鏡影宗這茶水是真不錯。”衛徵不喜甜食,但那蓮花酥甜而不膩,酥脆得很,茶水又甘甜清爽,二者很是搭配。
連詹寧這些日子同衛徵的話也多了起來,許是的確就這麼個能陪自己說話的人,她問道:“你總歸要吐出來的,吃下去做甚?”
衛徵有些不舍地咂了咂嘴:“吐出來歸吐之後的事,吃進去是現在的滿足,這兩者又不衝突。就像在陽間做人時吃進去了還得拉出來,在城裡吃進去不一會那些東西就散形成靈氣沒入四肢百骸了,都是要不見的,吃進去這刻才重要。”
連詹寧對這番說辭不置可否。
不論做人還是做鬼,吃喝不過都是為了好好地活著罷了。人若餓久了會死,而餓鬼道的餓鬼們雖死不了,可也形銷骨立,餓意難耐。
衛徵此刻的形態又不會產生餓意,不過連詹寧自己平日裡也重口腹之欲……倒也沒什麼好說教她的了。
“你若是嘴上犯饞,可以去小廚房找些吃食。”連詹寧提點道:“小心些避著旁人,也莫走錯了,弟子宮小廚房不好吃。”
皆玄對她頗為寵溺,打小吃穿用度就是所有弟子中最好的,甚至比幾位長老還有過之而不及,甚至除卻弟子宮的食堂,還給她單設了一處小廚房。
衛徵吃完廚下一直溫著的燉湯,心滿意足地回去盯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