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二位,住店呐。”好在申時剛過,客棧還未打烊。小二客氣地將二人迎進客棧裡。這青堂客棧是出了名的老破小,但奈何便宜,孔母得知後,便鬨著要省些銀錢,住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欸,是,我們來住店的。”孔母答。
一聽口音,小二就曉得這二位是外地人。他便說了些客套話:“哎喲,二位外地人罷?是來順天府遊玩的還是訪親呐?”
孔母便同他攀談:“是啊,我們打奴兒乾來的,到京城找我兒子。”
“喲,奴兒乾可真遠。”小二一邊同她客套,一邊領他們上樓。
孔母雖不抱希望,但還是開口問了問,自己的兒子可曾來此投宿住店。
“我兒子,大概…就這麼高,長得,跟他哥,也就這個,跟我大兒子挺像的。不過文文弱弱的,是來京城考應試的。這位小哥你見過沒啊?”
那小二本想敷衍過去。結果突然想起來,兩個月前的確有這麼個打奴兒乾來的人,不過不是投宿,而是寄養馬匹。他又瞧了瞧孔淵那張不耐煩的臭臉,笑道:“哎喲,巧了,好像還真有那麼一位。不過那位不是來投宿,是來寄養馬匹的。”
孔母急忙追問:“可是一匹棗紅色的大馬?”
小二打開房門,想了想,道:“好像還真是。”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不?”
怎麼問題這麼多?小二心中腹誹,但還是好聲好氣答:“此前有位大人家中的下仆,來將那位客官的馬匹領回去了。那大人似乎是姓趙還是姓什麼的,他可能就在那位大人府上呢。”
孔母還想追問,被那小二搪塞過去了,隻得作罷。孔淵伸手摸了摸桌幾,手指一片黑灰,也不知多久沒打掃過了。
孔母也沒心思收拾了。她歎道:“好在是也算打探出了點消息了。明兒個咱們到京城裡頭找找,有沒有哪位趙大人的府邸,問問去。”
孔淵不以為意。若真是在朝的官吏,他們的府邸怎麼可能是他們二人能隨意去打探的?但他累了一天,也不想再同老母多費口舌了。
歇了一夜。二人清早啟程,孔母明明腿腳不方便,還不肯待在客棧了,一定要親自出去尋。
雇馬車是必然不可能的,最好的法子是租借客棧內的騾子。孔淵數了數所剩無幾的銅板,憋了一肚子的火終於是撒出來了。也顧不得他人聽不聽得見,衝著自己的母親怒道:“天天就是孔博孔博。你既然就疼這個二兒子,當初生養我做甚?你要是想找,自己找去就是!”
他本想乾脆利落一摔門。但見這破爛客棧的破爛門板,最後還是收了力道。
若是摔壞了,他們現在賠不起。
孔母想追他,一路跟著他出去。可孔淵幾乎可以說是步步生風,腳底都竄著火氣了,愈走愈快。
客棧外卻不複昨日冷清,熙熙攘攘,熱鬨喧嘩。孔淵被人流擋住,不得已隻好攔了個婦人,沒好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婦人見他語氣不善,翻了個白眼,不肯搭理。好在有個小夥回答了他:“外地來的罷?你可不知道,大家夥都是往朝陽門去的。”
“朝陽門?”孔淵不解。
“可不是嘛。”有一人插嘴進來:“不久前呐,京城裡頭,就那考試的貢院,著了好大一場火,燒死好些個考生哩。天子說要在朝陽門外,給這些舉子立個碑,今兒個就要立碑了呢。”
孔母踉踉蹌蹌追上來,聽到的就是這番話。心裡頭那種打鼓的感覺又上來了。
“淵呐,你說你弟會不會……”孔母的聲音有些發抖,孔淵不好直說心裡話,敷衍道:“不會的,母親你彆擔心。”
去看熱鬨的人不少,孔淵帶著老母,將剩下的幾枚錢分出一半來,給了趕驢車的老漢,搭了一路便車。
天下英才之墓落成,其上明明白白地鐫刻了葬身火海舉子的姓名。
孔博之名,赫然列與其中。
得此噩耗,孔母當場暈厥過去。
孔淵也感到極不真實。
孔博?是自己的弟弟孔博?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