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在這。”
雖然聽見了倪衡的聲音,但並沒有看見他的人。
不是吧,已經變成鬼魂了嗎?
邵懷州突然看見了自己的臉。
他不禁失聲:“啊——!”
有不乾淨的東西!能模仿彆人的聲音,還能幻化成彆人的模樣。
邵懷州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在心裡默念:
子不語,怪力亂神。
突然,隨著一陣巨響,是物件倒塌的聲音。
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邵懷州”也隨之倒塌。
“想不到,你還怕鬼。”倪衡出現在“邵懷州”倒塌的位置。
邵懷州眼睛偷偷睜了條縫,是活生生會動的倪衡:“是個人都怕好嗎……”
倪衡摸了摸下巴,笑道:“這就是,道士突然出現的手法。”
大變活人。
*
“我還以為你死了,嚇死我了。”
邵懷州坐在桌子上,按著太陽穴,驚魂未定地籲著氣:“原來那是一麵黃銅鏡,道士當時就躲在鏡子後麵。”
倪衡笑著看向邵懷州:“在下不會輕易地死掉。”
如果是邵懷州,除非已經收買了遊戲的棋手嗎,走了後門,已經拿到小抄,萬無一失之時,才敢說出“不會輕易死掉的”的豪言。
說不清倪衡那樣篤定的笑是他絕對的自信,還是畫大餅對邵懷州的承諾。
希望是前者。
邵懷州佩服道:“不過你可真夠厲害的,怎麼在廖江開門的一瞬間注意到那麵黃銅鏡的。”
“燈光昏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就算菱舟亭內點了蠟燭,稍稍一小圈的火光,視力再好的人,也不能在開門的一瞬間看清裡麵有鏡子。
被誇了一通,倪衡沒有像邵懷州那樣喜形於色,隻是語速稍稍快了些,絮叨起來:“廖江開門的一瞬間,在下看見屋內角落裡有燈籠的光斑。”
光斑?
“道士用鏡子掩藏自己時,如果鏡子正對大門,當外麵的人看見“自己”的倒影時,一定就會明白裡麵有詐。”
“所以為了讓外麵人不起疑,道士調整了鏡子的角度,往前傾斜會倒,隻能往後傾斜。因此,鏡子就能照不到人。”
“但是這個手法的致命的敗筆便是——鏡子能照到屋外高高懸掛的燈籠了。”
菱舟亭的八角處掛著的燈籠,光線比室內飄忽不定的燭光強烈多了。
這世界是聯動不息的,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存在沒有破綻的詭計。
道士為了防止用鏡子照到對方,直接露餡。
於是改變了傾斜的角度,但也因此改變了鏡子照射的內容。
道士在第一層,倪衡在第二層。
邵懷州總覺得廖江在第三層。
“道士不能藏在門這一側,因為燈籠的緣故,道士會的身影一定會暴露在紙糊的漏花門窗上。”
邵懷州和倪衡從門方向走來,一定會直接看到道士的影子。
所以隻能將身影投在遠離門的那一側。
“但是開門的一瞬,鏡子不管是藏在角落還是正對著大門,都能照到鏡子——因為菱舟亭八寶攢尖頂的特殊構造,亭子八角都掛有燈籠,鏡子無論位於哪個位置,都會照到燈籠。”
“而燈籠的亮光會在黑暗的氛圍下形成一個相對醒目的光斑。”
倪衡注意到了這一點。一個“光點”。
閱微知著。
倪衡解釋得很詳細,邵懷州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內心不禁開始好奇倪衡的經曆。
這樣的人才,不去當捕快頭子真是明珠暗投,可這樣的人,為什麼又是罪人呢。
想到這,邵懷州不禁對倪衡升起一絲惺惺相惜,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或許,或許。
倪衡也和邵懷州一樣,莫名其妙地被加上罪名,丟進這個荒誕的遊戲。
在島上這場罪人遊戲之中,倪衡和邵懷州一直是處於一個被動的“躲藏”的狀態,明明過了今晚,他最後一個任務就結束了,麵對此絕境,兔子也該跳牆了吧。
可倪衡看上去,並不打算殺人。
倒像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
水汽很重,像是要起大霧的樣子。
天上的星子也被厚厚的雲層蓋住了,不見北鬥七星。
其實,夜空並不是黑的。
看久了,才會發現,天上飄得流雲,像是染上淡青的棉絮。
五彩斑斕的黑夜,七竅流血的罪人。
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第一夜的遊戲已經進入了後半程。
倪衡和邵懷州準備在菱舟亭內休息一會,輪流補覺,養精蓄稅準備最後的鏖戰。
“有動靜。”倪衡站在門後,敲了敲柱子發出點聲響來提醒邵懷州。
邵懷州正迷迷糊糊地快睡著了,聽見倪衡的聲音,一陣激靈。
突然被一連串哭爹喊娘的求救聲驚醒:
“救命啊——救命!死刑犯在追我!”
*
逃出生天,滿身是血的萬燁一見菱舟亭內有燈光,想也沒想就踹開門進去了。
“救救我,救救我!”
亭子內,隻有邵懷州一人,瞳孔失焦,睫毛亂顫,整個人伏在桌子上,灰頭土臉的樣子像隻受了驚的小鹿。
邵懷州不全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