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急事找你家倪畫師。”
幕簾都沒來及掀,邵懷州火急火燎地撞開簾子,闖進畫坊內。
店小二正在磕著瓜子,被這來勢洶洶的客人嚇了一大跳,手裡的瓜子唰地一下掉在地上。
“客官您這是難為小的了,再急,畫師他也不在。”
畫坊裡的小二名包如意,可自從在畫坊打工,事事不順他的心意——
老板常年不在,畫師天天不在畫坊,畫沒賣出幾張,還總有一個看上去要來砸場的怪公子。
邵懷州焦急道:“是生死攸關的急事。”
真沒誇張。
“有客?”
邵懷州有些欣喜,是倪衡的聲音。
店小二包如意:“……”隻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隻淨白的手撩開打著流蘇的簾子,隨即倪衡從屋外進到畫坊。
眼前的倪衡用一根水色的發帶半束著青絲,穿著一身藏藍的交領竹葉暗紋,外套一件扁青的襟子,領邊滾了一圈茶白的曲水紋,佩著紅色絛子的祥龍玉玦。
與島上叱吒風雲的倪衡完全不同。
這種煥然一新的感覺,讓邵懷州甚至覺得像第一次見倪衡……
邵懷州文化程度不高,隻能想到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來形容倪衡的氣質。
正事要緊!
倪衡一手攬著袖子,另一手撩起流蘇簾子,邀邵懷州出去的樣子: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在下帶你去吃點東西。”
跟著倪衡到了建康城內有名的綠柳居。
自從把家當交給了情瀾,邵懷州出門在外就得捂緊荷包。
二人坐在菱花漏窗旁,陽光灑了進來,像是給倪衡和邵懷州都鍍了一層鎏金。
菜陸續上齊了,看著邵懷州點的倪衡手指抵著鼻子,不禁笑出聲:“梅花糕,什錦菜包,薺菜粥,糖芋頭。”
“半點葷腥都不見,不用這樣勤儉持家。”
邵懷州黑臉道:“剛剛像佛祖請了願,以後都吃素。”
倪衡饒有興味地問道:“哦?靈驗了嗎”
邵懷州不知該怎麼說,訕訕道:“算是……吧。”
倪衡突然虔誠地,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歙動著嘴唇在念叨著什麼。
“好了,在下已向佛祖請願,允許你吃肉,他同意了。”
“小二,再上一道鹽水鴨子和兩碗皮肚麵。”
“作為請願者,恭喜你,你的任務完成了。”
倪衡用竹節筷夾著什錦菜包,一口半個也不見噎著:“找在下什麼事。”
邵懷州癱坐在椅子上,垂掉著雙手:“不,我的任務失敗了。”
他抬頭,失神落魄地看著倪衡:“不必裝糊塗,你知道我不是請願者。”
麵對聰明人,就該挑開天窗說亮話。
倪衡還是那幅溫柔的微笑,危險而迷人:“想殺在下,對嗎?”
邵懷州喉結顫抖滾動,帶著笑絕望地說:“你明知故問。”
“我殺不了你。”
他早就殺不了倪衡了。
“二位客官,皮肚麵和鹽水鴨子來咯——”
倪衡突然放下筷子,掩麵咳了幾聲。
邵懷州心虛地不敢直視著倪衡,手撐著額頭,擋著眼睛,後悔道:“我上一個任務的人質,是……是……”
剩下半個菜包靜靜地放置在碟中,他笑道:
“看來在下在阡耕你心中分量,已經到達被棋手判定為人質的地步了。”
都什麼時候了,倪衡竟還能笑著開玩笑。
邵懷州手緊緊攢成了拳頭:“就像死刑犯還有一線生機,這事肯定有解對嗎?人質是不是可以做什麼不被殺掉,你知道的比我多,是我拖累了你,我做什麼都願意,不如我倆像萬燁一樣,我扮成你……”
倪衡看著慌亂無措的邵懷州,慵懶地摸了摸後頸,笑著說道:“有解。”
聽到倪衡遊刃有餘的回答,邵懷州吐了口氣,緊繃的情緒鬆快了很多。
邵懷州如釋重負地攤靠在椅子上,囁喏道:“太好了……”
倪衡隨即又夾了一個菜包子。
邵懷州心底升起一絲悔恨,如果他不曾認識倪衡,也就不至於把好不容易剛贖罪成功的倪衡重新卷進來。
倪衡拈過一隻鴨腿:“放心,在下八字硬,死不了。”
“佛家常說,救人救己,這次還真靈驗了。”
邵懷州:“……”如果靈驗的話,是不是不吃鴨腿會比較好。
邵懷州對倪衡所說的“救人救己”不解。
“黃腸題湊的任務,在下係的是阡耕你的鈴鐺。”
邵懷州一口茶水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