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我勸你今天還是早點回去,明個趕早再來吧。”粗獷的男低音中伴隨著迷迷糊糊的腳步聲。
是誰?
誰在說話?
邵懷州睜開了自己的眼睛,視線中出現的是那個搖搖晃晃,臉色通紅的酒鬼——
洪十三!
這是……起死回生了?
明明在胭脂井中,亂箭從井□□向無處可藏的他們。
原以為必死無疑的邵懷州在一陣劇痛後驚醒。
眼前是那個酒鬼洪十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邵懷州用左手撐著地麵,支起身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突然他意識到什麼,上上下下地摸著自己的左臂——
絲毫沒有痛覺。
左手左臂的傷已經完全愈合了,華佗在世也要拜他為師。
剛剛的那一切都是幻覺嗎?這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倪衡!
“洪十三!倪衡,倪衡在哪??!”邵懷州抓住了那個酒鬼的肩膀,半分不讓他掙脫。
“什麼洪十三,你識不識數啊,老子是洪十四。”酒鬼搖晃著腦袋,手中的葫蘆沒抓穩,壺嘴對著邵懷州的袖子灑了上去,“還有,什麼倪衡,我壓根就不認識!”
好辣……
這家夥,喝得是什麼酒。
一股濃烈辛辣的酒味衝上頭,邵懷州頭痛欲裂,眼睛也被熏得睜不開。
玉佩,對了,酒鬼身上有倪衡的玉佩。
來不及解釋,邵懷州在洪十四身上搜摸著,被洪十四一把推開,他惡狠狠地啐道:“我警告你個小雜種,彆碰老子,滾一邊去。”
邵懷州想起了之前吃的那記巴掌,他趕忙拉起衣服,看看這次有沒有相似的痕跡——
沒有玉佩,沒有血印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夢嗎?可是那樣的痛覺怎會如此真實。
洪十四睥睨著躺在地上的邵懷州,罵了一句“瘋子”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井,去胭脂井看看!
有了目標後,邵懷州重新站了起來,不顧著地上滑膩的積雪,一路狂奔到胭脂井。
邵懷州一路跌跌撞撞地趕到井附近,突然聞見一聲女高音驚呼的“救命——”
隨後是絲絲細細窸窸窣窣地聲響,如同蠶食般地吞噬著那聲求救。
邵懷州借著月光,不斷湊近井口。
他的心臟砰砰砰地狂跳。
他怕重蹈覆轍。
更怕看見倪衡。
胭脂井裡被填了東西,不是水,是流沙,流沙中伸出一隻掙紮的手。
也沒搞清手的主人究竟是誰,想也沒想,邵懷州抓住了那隻手,但是流沙似乎在吞噬一切,將他也往下拉。
想到有一絲是倪衡的可能,邵懷州沒撒手,他放低重心,跪在胭脂井旁。
這次,那個抱著琵琶的小姑娘並沒有出現,但是她的琴音卻一直沒有消失。
邵懷州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迷幻如同夢境的場景攫住了,沒有注意到背景一直都有隱隱綽綽的《漢宮秋月》。
“蹦——”
流沙終於鬆口吐出了這個人,不,不是人,隻是一隻斷掉的胳膊。
那隻手的手心有一顆小紅點,邵懷州看到這隻手怔住了,隨後感受到喉嚨不住的窒息。
“邵阡!”
邵懷州瘋狂地將手探進流沙,試圖抓著什麼,那琵琶音越來越近。
聽到聲音,邵懷州意識到了什麼回頭一看,那個紅衣小姑娘抱著的琵琶,竟是一個被扒了皮的巨大的腿骨做成的。
紅衣小姑娘拍了拍他的肩,邵懷州回頭,隻見小姑娘詭異地笑著詢問道:“你也是來找大哥哥的嗎?”
笑?
不,她沒有笑。
她沒有臉,或許說,隻有一張皮,腿骨的皮。
臉上僵硬地貼著邵阡的五官,隻是一層表皮罷了。
不是她自己的臉,她沒法笑。
她的手搭在琵琶上,一手拖著琵琶底部,另一隻觸摸琴弦的手指上的指甲似有兩層,最上麵覆蓋的那一層像是毫歌的蔻丹指甲。
邵懷州看到這一幕簡直要作嘔。
瘋了。
全瘋了。
這個世界,像是撕爛了他的記憶,將一切東西混亂隨意地拚湊在一起。
是夢,肯定是夢。
既然是夢。
死掉就能醒來了。
邵懷州無力地趴在井上,像等待審判般,被紅衣小姑娘推入流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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