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尚且存著一份仁慈之心,更何況敗寇不足為慮,再論舉兵謀反並非小事,若是大張旗鼓地打壓反倒令中間心懷叵測的人鑽了空子。永璂命王喜收走十五手裡的兵符,擺出一副於心不忍的樣子,拉起十五,唏噓道:“這次朕暫且收走你的兵符,以示警戒。十五弟向來足智多謀,他日若有機會,朕必當對你多家重用。”
十五隻是咬牙不敢吱聲,永璂一個拳頭砸在十五胸前,又說,“隻看將來是否再有機會了。”不急不緩,像是親厚的手足間慣有的舉動,然而隻有十五自己明白,這一拳意味著自己再無將來可言。
十五拱著手說:“承蒙皇上厚愛,臣身體欠安,還望皇上允許臣先行告退。”
永璂關切一番之後令其先行離宮,期間假稱放心不下,需太醫跟隨,特地派了幾名一等侍衛喬裝成太監,又擇了心腹太醫,令他們陪同十五一道離宮。有著一等侍衛尾隨,十五儘管不敢有所動作,但還是心有不甘。經過厄庫爾身前時,十五朝他遞了一眼,示意他莫要輕舉妄動,一切靜待時機。
一應舉動皆被永璂儘收眼底,永璂繼續端著杯盞笑意盈盈,和顏悅色地飲下每一位朝臣的敬酒。厄庫爾趁著席上喧鬨儘興之際,謊稱如廁,悄悄告退出去。
等厄庫爾走遠,永璂手裡的杯盞一滑,滾落在地上。王喜見狀連忙著人拾走碎片,說道:“奴才再去為皇上取一套酒皿來。”
“不必了。”永璂以手攔下,轉向起身敬酒的十一說,“朕記得昨天十一哥說過得了一套上好的白玉盞,今兒可帶來了?”
十一起初微微怔愣,覷著永璂的眼神稍斜向遠去的厄庫爾,遂明了道:“回皇上,白玉盞有兩套,今早臣將其中一套送去太上皇宮裡了,另一套在西五所,臣這就親自去取了給皇上送來。”
說罷,十一離席,加緊步伐悄悄順著厄庫爾經過的路而去。
厄庫爾在一處假山後停下,吹響了手裡的竹管,一時間周遭步子聲躁動,不久後便有一群黑衣人齊集在厄庫爾麵前。雖然十五的兵符已失,連帶著厄庫爾的兵力也被全數收走,可委實沒想到素來倒向十五的厄庫爾還留著一手。竟然在暗地裡養了一批死士,看樣子效忠十五也不能儘信,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十一依舊不動聲色地躲在暗處,隻等著將厄庫爾一乾人等一網打儘。
那邊宴席照舊,觥籌交錯。綿憶趁著酒興上來,故意踉蹌著走到永璂麵前,永璂扶他一把,說道:“哪怕如今天下太平,你也不該胡吃蠻喝哪,好歹留些神,以免將自己灌醉了,到時候連自個兒的劍都尋不著。”
永璂意在提醒綿憶諸事小心,旁人聽著當是永璂的玩笑話,遂配合著笑了一番。借著笑聲掩蓋說話聲,綿憶對永璂說道:“阿瑪派十一叔去除餘黨,就不怕他同十五叔一樣嗎?”
“說到底我還是信得過他的,我將鑲紅旗兵權轉交給他,也是不想你有什麼不測,你千萬不要因此存了芥蒂才好。”永璂當然知道綿憶性子豁達,這樣說也不過是為了平白安慰幾句。
綿憶笑著搖頭:“兵權什麼的我自然不在乎,隻要十一叔不生二心,哪怕阿瑪打算將綠旗兵交由他執掌,我也甘願雙手奉上。”
眾人正說笑著,席間突然蹦出一個聲音,如洪鐘般響亮,引得眾人注意:“當今皇上毫無建樹,自從登基以來,早朝屢屢稱病,就連奏折也不批複,試問當年太上皇掌大統之時,何來如此荒唐事。”
說話的是當朝一品大員,臨淵閣大學士胡窘,更是昔日乾隆跟前的言官。他許是見永璂稱病多日,又喝高了幾杯,便口無遮攔起來。座下聞後一片騷亂,有幾名不服永璂者也都借機煽動,但礙著君王的身份在,到底不敢有太多的造次。
永璂目光掃過眾人,幾人衷心幾人不服他都暗暗記下。
綿憶從懷裡取出一本冊子,在朝臣麵前展開,說道:“前幾日皇上為了蝗災一事微服出宮,後來在歸京途中感染風寒,深怕過了病氣給各位大人,因此取消了早朝。不過皇上每夜都批複了奏折,並將一應朱批備注再此。裡邊都是皇上的真跡,如有誰不信,大可拿去檢驗。皇上憂心朝事,掛心百姓,身體力行才致風寒反複不愈。”
在綿憶附近的人偷偷瞄一眼冊子上的字跡,而後向其他人點一點頭,示意綿憶所言非虛。胡窘啞口無言,張著嘴暗自心驚,萬一觸怒龍顏,恐怕今晚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永璂沒有生氣,隻是命奴才準備一杯醒酒茶給胡窘喝下,然後宣布了散席,便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