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南星沒理會他，仍是坐在榻前，像是要把那張白單給望穿似的。他身邊的火盆被遊旋覆走路的風帶著劈裡啪啦地亂響著。遊旋覆走近了些，又行禮道，“陛下，淑妃初薨，天子守靈，於禮不合……”

“我就是想陪陪她，”盧南星打斷了他，“她在宮裡這麼久，一直都是孤單的。我怕她走了，也還是孤單。”

遊旋覆看了看他，也坐了下來，他伸手掖了下被子，“姐姐從來都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陛下心裡有她，她是知足的。”

盧南星淡淡笑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是，也該知足了……她明白得很，不過就是個說話的人……

“你怎麼樣了？”盧南星忽然抬起頭來看他，“這兩天你有沒有不舒服？你們姐弟都是一個毛病，一到正日子就頭疼。”

遊旋覆搖搖頭，“沒什麼大事了，早晨還泡了石菖蒲，再說都這麼多年了，哪還能說不疼就不疼了。”

“……哈，也是。”

盧南星也沒再說話，眼神飄飄忽忽地出去了，窗外積雪還厚，天也是黑的，看樣子烏雲還遮著天，連顆星星也沒有，並無什麼好看的。一時間兩人都靜靜的，好像都沒什麼好說的了。

整個寢殿裡都隻聽見火盆劈裡啪啦的聲音，燭火在油紙的燈罩中來回朦朧地撲騰著，紗簾被風吹起來，晃晃悠悠，看上去有些像鬼魂。天邊淺淺地，透出一絲光來，整個天幕卻陰沉地可怕。

“南星。”

遊旋覆突然這樣叫他。

這樣的叫法顯然不合規矩，不過在當他們兩人麵對麵的時候，遊旋覆仍是習慣這樣的叫法——盧南星顯然也習慣他這樣地叫自己。

就像多年前那個滿月的秋夜，兩人就是這樣互相叫著名字，坐在宮闈水邊的長廊之上，淡看牛郎織女星。

盧南星仍是怔怔地，愣了一刻，猛然地轉過頭來看他，“怎麼……？”

“我隻要你告訴我一件事……姐姐她，真是病死的麼？”

盧南星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狠狠眨了下眼睛，說道，“太醫說，她鬱氣結於肝……”

“我不要問太醫說了什麼，我隻想問……她真是病死的麼？”遊旋覆一刻不停地說著，好像這席話未曾經過思索便脫口而出，“我們家的病，我心裡最清楚，病痛糾纏一生……可死不了人！你告訴我……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盧南星忽然笑了出來，他歎了口氣說，“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薛皇後、馮貴妃、袁昭容……哪個背後不是一個家族，你又惹得起哪個？那個什麼厭勝，朕早不追究了，奈何有人總是不放心，你姐姐除了太後又沒有後台。”

他忽然不說了，隻是低下頭去看著。

遊旋覆也不知怎麼接茬，他愣著很久沒說話，忽然之間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地站起來說道，

“蒼術呢！蒼術上哪兒去了？他母親薨了……他……”

“他在太後那兒，”，盧南星慢悠悠地道，“我怕他年紀小，見了這些總是不好的，就沒讓他來。等內史掛了牌子，再讓他過來守靈也不遲。”

遊旋覆長舒了口氣，回道，“那我先去見見他。”

說完他轉身要走，走了兩步才像是恍然大悟，連忙回過身來，行了一禮，“微臣告退。”

他大步離開了停芳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