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硯當即往回走。
承端跟在後麵:“大人,咱不去……”
“你一會兒悄悄去一趟,我就不去了。”奚硯攥著手爐,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你先回敬書房,我一個人去個地方,不用跟著了。”
“啊?不跟著……大人?大人!”
奚硯越走越快,像是背後有什麼催命的厲鬼,朱色高牆在兩側急急退去。這條路他走得輕車熟路,每一塊磚石都被他踩過無數次,兩側的宮人在向他行禮,身後的承端叫了他幾聲,他什麼都聽不到,心跳與喘息聲充斥在他的耳中,愈演愈烈。
他甚至不用遲疑,熟練地拐進長街儘頭,人越來越少。
既然你想看看。
奚硯停在破敗的大門前,他重重呼吸著,上麵的匾額已經掉色,裡麵鴉雀無聲,如今已經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冷宮。
那就讓你看個夠。
他伸出手,鎖鏈叮叮當當從門環中脫落,砸在他的腳邊,大門向後倒去,庭院裡麵霜雪覆蓋,寂靜如死。
奚硯攥起拳。
建衡帝謝琮崩逝,慶寧帝謝栩繼位,大赦天下,當即就廢除了冷宮,將前朝舊人安置於梵寧寺。因著奚硯的緣故,謝栩將奚清寒送到了奚氏舊府,讓她安度餘生。
而謝栩不過三年又匆匆離世,改元昭安,天子才十一歲,連大婚都沒有,這座冷宮便年複一年徹底廢除了下去。
謝墨自從離開這裡後,也沒有回來過。
奚硯走到後院,裡麵的東西都沒有變過,當年奚清寒送給謝墨的被褥還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頭,奚硯覆掌上去,一片霜意,已經僵硬了。
他挨著榻坐下,直到那被人注視的感覺一點點消散了,才長舒了一口氣。
所謂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他起身也打算離開,抬腳的時候猛地踢到了一塊腳踏下墊著的磚石,那磚石已經被凍脆了,奚硯這一腳直接將其攔腰折斷,露出下麵空蕩蕩的、漆黑的空穴。
奚硯好奇地蹲下身去,裡麵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摞書本。
他心下一動,伸手把那些書抽了出來。
都是些再簡單不過的讀本,《三字經》《詩經》等等,用來識字、打基礎的,謝煜如今十一歲,在登基之後便不看這些書了。
奚硯隨手翻了翻,陳年舊書的味道撲麵而來,是一股並不難聞的鬆香氣息,翻了幾頁,之間旁邊用小毫認認真真地寫著幾個字。
字跡有些歪歪扭扭的,一看就出於剛習字不久的人。
“建衡四十四年,夏至,奚硯贈予謝鬆煙。”
奚硯剛走到敬書房門外,承端便從另一側回來了。
“大人,我查了查,太醫院裡沒有關於攝政王脈案的記檔。”承端低聲道,“要麼是攝政王從不請太醫看診,要麼便是太醫院裡有攝政王的人,相關脈案都已經被藏起來了。”
奚硯點點頭:“我明白了。”
“您……”承端看見他懷裡抱著沉甸甸的一摞書,詫異道,“這是……給皇上帶的書麼?”
“不是,我準備自己看的。”奚硯用一匹布將封麵包裹得嚴嚴實實,承端看不出那到底是什麼,但他一向對奚硯的說辭不疑有他,點頭應了便要接過來。
“我幫大人抱著吧。”
“不必。”奚硯讓了讓,“我一會兒就要看,自己抱著即可。”
承端:“……哦。”
他雖然有點奇怪,但也並不違抗,隻是更好奇地用眼睛瞥了幾眼那摞書,奚硯不是個愛書如命的性格,奚府沒破落的時候家中藏書就很多,但也從沒見過他這麼寶貝過,連假手於人都不肯。
奚硯察覺到承端的欲言又止,但他也不打算解釋。
正巧這時候順公公出來了。
“奚大人,皇上正巧在等您,說有幾處不懂,想與您商討一二。”順公公賠笑道,“這便請吧,另外,奴婢已經收拾好了敬書房偏殿,皇上吩咐,您今晚就莫出宮了。”
一想到暫時還不用和謝墨對峙,奚硯心頭鬆快了些:“有勞公公。”
冷風拂過掠過莊嚴的敬書房,打了個繾綣的卷兒吹向宮外,攝政王府的大廳門敞開著,那風吹得人有些發冷,黑衣勁裝的青年攏了攏自己的外袍,迎麵撞上謝墨疑惑的目光。
謝墨道:“憊懶了吧,從前你冬日裡穿薄衣都不冷的,如今快把自己裹成個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