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墨連連告饒,抓起木劍來繼續,腿都累得直打哆嗦。
奚硯目光下落,看見他發顫的雙腿,微微一笑:“剛開始都是這樣的,你需要慢慢練。”
“不是,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武功也這麼好,真心實意的誇讚。”
“那你也討不來我的休息,規規矩矩練吧。”奚硯背靠長劍,發絲有幾縷沒簪嚴實,順著風飄下來,像是二月春風裡的綠絲絛的柳條,“君子六藝,都是小時候必須要修習的,你這課業一點都不重,彆跟我叫苦。”
“那你小時候也過得不甚輕鬆啊。”謝墨扶著膝蓋吐槽,奚硯沒聽清,但他也不打算追問,舉著劍便刺了過來。
“來!”謝墨哀嚎。
星移鬥轉,春去夏來。
敬書房下了學,奚硯匆匆收拾了東西就要走,他特意求夫子拿了兩卷畫,上麵是古人觀滄海的波瀾壯闊,他看到的那一刻便想拿去給謝墨分享,想告訴他,你看見了嗎,這就是我同你講過的浩瀚汪洋。
他一向麵上沒什麼表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夫子不少次用奚硯來敲打那些個鳳子龍孫,說上位者便要有這般氣度,如此加之在皇親國戚身上,更顯天家威嚴。
然而今天破天荒地,他抱著兩卷畫的時候,唇邊露出了些清淺笑意,謝栩本就坐在他身邊,訝異地看了他好幾眼,就在他興衝衝要收拾東西離去的時候,抬手攔了他一下。
奚硯驚了一跳,思緒被拽回來:“三殿下。”
謝栩單手托腮靠在一邊:“你今天這麼開心啊?風風火火地要去哪裡?”
“我……”奚硯見奚清寒這件事雖說不是秘密,但終究是冷宮,他人前得避著些,不能拿到台麵上講,至於謝墨,那更是禁忌之中的禁忌,不僅不能上台麵,任何人知道了都不好。
於是他收斂了神色,輕聲道:“去看姑母。”
謝栩也清楚他的行蹤,每次都會利索放人,從不像其他人那般,下學後拽著自己的侍讀去玩,但他第一次見奚硯這麼高興,難免有些奇怪。
“見嫻母妃你這麼開心?”
奚硯點了點頭,轉瞬已經想好了托詞:“姑姑之前在娘家的時候就喜歡品畫,如今得了夫子這兩卷佳作,能給姑姑解悶,最好不過了。”
合情合理,謝栩打量了他手裡的兩卷畫,點點頭:“那你快去吧。”
奚硯行了個禮:“微臣告退。”
謝栩單手撐著腦袋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敬書房外,兀自想得出神,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才清醒過來。
五皇子謝檀把腦袋湊在他肩膀邊上:“小侍讀又去冷宮啦?”
謝栩皺皺眉,還沒說什麼一旁的四皇子謝簷半開玩笑開口:“老五,你這麼叫人家,好像要調戲人家似的,再說兩句,可要被三哥罵了。”
“開個玩笑嘛,你看他一天到晚繃著個小臉,跟個小大人似的,都不笑,今天倒挺開心。”謝檀見謝栩不搭理自己,轉頭去捏軟柿子,“是吧,老六。”
六皇子謝杭本在收拾東西,被這麼一拍險些把東西砸一地,忙不迭地點頭:“對、對……五哥說什麼都對。”
“得了,你再嚇著六弟。”謝簷把混世魔王和小受氣包分開,伸手重重拍在謝栩肩膀上,“三哥,想什麼呢?”
“沒,”謝栩若有所思,“隻是很少看奚硯那麼開心,感覺自從入春了,他情緒好了很多,沒有之前那般心事重重的了。”
“矯情。”謝簷還沒說什麼,二皇子謝橋帶著侍讀收拾了東西,頭也不回地甩下了一句,大步流星地走了。
謝檀瞬間不樂意了:“不是,二哥他什麼毛病?!”
“他就這樣,你第一天認識他?”謝簷轉身去打圓場,“行了行了,收拾東西,午後父皇說許我們去狩獵,把東西準備好。”
奚硯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他把一些布料與吃食帶給奚清寒,她溫溫和和一笑,用目光示意他快去吧。
“鬆煙等你呢。”
奚硯的笑容愈發張揚。
跑進後殿,謝墨正在那兒玩沙包,奚清寒閒來用做衣裳的邊角布料給他縫了五個小沙包,已經被他玩出花來了。
聽見動靜,他轉頭笑:“你來啦。”
“有好東西給你看。”
奚硯邊說著邊迫不及待地展開了畫軸,將它鋪在石桌上,謝墨愣了愣,伸手出去又在半空停住,好像在問可以碰碰嗎?
奚硯果真搖了搖頭:“古人佳作,是之前有一位遊客走到濱州,那裡有塊巨石,他登上巨石看到滄海,心潮澎湃,於是揮毫潑墨,留下了這幅作品。”
“這就是滄海。”奚硯眸色發亮,感覺到謝墨的呼吸都跟著重了起來,仿佛透過這幅畫,他們就可以飛出這四四方方的囚籠,來到千裡之外的濱州,身臨其境。
“不過可惜了,這畫擬態而非求真,實際的大海比這還要令人心懷開闊,還有如你眼睛一般的顏色。”
“不,不可惜。”謝墨抓住畫軸的邊緣,防止風吹翻了它,“它現在像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