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終究還是沒能等我尋到莫懷旻,也沒能等到晏清鴻再上表請哥哥回來,即使莫家‘凝思丸’也未能讓爹爹的離去稍緩腳步,驟然辭世。
皇上下令以鎮國公的地位厚葬,百官扶靈,十裡長哭。這前所未有的恩典,甚至超越了皇家親王的排場。
家中川流不息人來人往,儘是吊唁之人,隻是場麵再大,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爹爹去世的消息被明令禁止傳到前線,甚至下旨說誰敢擾亂軍心必然株連九族,哥哥到此刻都不知道爹爹早已不在。
幾日幾夜沒休息我自己也不知道了,一閉上眼,心頭的悸動就簇簇的跳著,讓我捂著心口艱難的呼吸。
莫懷旻說過我不能激動,可我做不到。
“凝卿。”一雙手將我抱了入懷中,撫著我的臉頰,“你的臉色好難看。”
“是嗎?”我想擠出一個安慰的笑,艱難中仍是沒有成功,全身軟軟的靠在他的懷中,夏日悶熱,我隻覺得冷。
曾經,我雖然纏綿病榻,哥哥與爹爹的關愛未少半分,無論身份如何,風家才是我唯一的家。
可是轉眼間,爹爹亡故,哥哥遠征,這家中再無一點往日歡笑,隻餘孤寂冷清。
他用力的抱著我,“凝卿,你還有我。”
慢慢的,目光移到他的臉上,我伸出手環繞他的頸項,靠了上去。
身邊至親骨血之人,也隻剩他了。
“清鴻。”我歎息著:“這些日子,累了你。”
他牽了下唇角,仿佛是安慰我,笑容卻敷衍,被我發現他眼神中刹那的走神。
“凝卿。”他體溫攏著我,屋子裡隻有我們兩人靜靜的呼吸聲:“下個月便入伏了,夏日裡悶氣,我送你去外麵避暑如何?”
我狐疑抬頭,直直的望著他的眼,一言不發,想要從他的眼神中探尋出什麼。
對視良久,我冷靜的抽回目光,恭敬出聲:“謝夫君關愛,凝卿聽憑夫君驅策。”
“你以為我放逐你?”他眉頭微擰,表情嚴肅。
搖搖頭,“夫君自有夫君的考量,身為妻子豈敢置喙。”
他是我的丈夫,他的任何決策我本不該有意見,可如今爹爹方才下葬,頭七未過,便讓我遠走外地,這讓我心頭一時竟有說不出的怨懟。
爹爹一生為國,辭世的時候哥哥不在身邊,清鴻難道會不明白我身為女兒儘孝的心思嗎?
就算他為我好,我又哪來的精神散心納涼?
以我對他的了解,我不該怨他;以我將他視為丈夫的親密,我無法不怨他。
他放開我,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無語遙對冷月,身影在月光下拉的長長的,投射下一片陰影。
在他身後,我幽幽的開口:“我知你心性,晏相思慮周全人儘皆知,我信你。隻是,感情上我放不下爹爹,你若真想我走,也讓我為爹爹守過四十九日,十六年的養育之恩,讓我儘最後一分孝。”
他的表情始終冷凝著,深沉內蘊。
“清鴻,當做是我求你,可好?”
他轉身,目光緊緊的停在我的臉上,“凝卿,你說的,四十九日!四十九日一過,你便順我的意到外麵休養身體住些日子。不過,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無論誰上門相邀,你都以孝在身推了吧,街頭行走,也儘力免了。”
沒有應承,我隻歪著腦袋盯著他的眼睛,忽然開口:“清鴻,你最近是否有心事?”
這些日子,他總會不經意的走神,表情隱藏著幾分嚴肅,初始我以為是朝政擾心和家事紛亂,如今想來卻不是了。
他展露溫文的笑意,“心事時時都有,不必掛心。”
“不是因為我嗎?”想了想,我終於說穿,“是不是那個‘並蒂花開,天下大亂’的讖言,有人不肯放過我?”
不然這防備又為了什麼?
他撫著我的發,幽幽又是一聲歎息:“我隻是擔心你的身子弱受不了打擊,這些日子無論給你吃什麼,總是不見長丁點肉,說我不擔憂怎麼可能。”
“還有嗎?”我沒有鬆口,“清鴻認為這一個理由足以欺瞞過我嗎?”
這一次,他殘留的最後一絲爾雅也凝結在了臉上,嘴角下拉,眼神中飄過一絲冷厲,撫著我發絲的動作停留。
“我可以聽你的安排。”深鎖他麵容,“但是我要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
“若我說我也不知呢?”他凝重回答,唇角緊抿,每一句話都在深思許久以後方才道出,“隻是心頭的感覺,危險的感覺。沒有證據,不能妄下定論,唯有讓你遠離風暴,我才能安心。”
“還記得那日遇到的前欽天監李晉嗎?”他眼中飄過冷厲,“他失蹤數年,突然出現時瘋瘋癲癲,口吐古怪之語,將塵封往事重提,易承烈三言兩語卻將‘紅雲’宮闈私密展露。我以最快的速度將李晉鎖走,但城中還是謠言四起,皇家問責爹爹,你認為其中無人主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