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深送的紫檀匣子方正厚重,木料上佳,沒有加工雕刻,色澤泛著紅亮,帶有隱約木材清香。
玉憐脂移動盒蓋,屋內為了明亮點起幾十盞燈,燭光照下,紫檀匣中驚豔絢爛的翠藍色如流水緩緩淌出,光影移轉,這片奇絕的藍也隨之變換色澤,如夢似幻。
玉憐脂看著匣中堪稱驚世之作的點翠頭麵,雖知道鎮北侯出手必定大方,可她實實沒有想到,會大方成這樣。
她不是沒見過點翠,她自己也有幾件點翠的首飾。
但這匣子裡的珊瑚金玉點翠頭麵,已經是足以傳世的寶物,用材與工藝絕對都是頂級的,她手中的那幾支江南名匠所造的點翠釵簪在它的麵前,也隻說得上一句劣品。
玉憐脂抬起手,一一撫過匣中分列的頭麵部件。
這套頭麵,單拆來佩戴都是十足體麵的,如果要合在一起整套穿戴出門,那便非宮宴等盛大場合不能適配。
不過這份厚禮,恐怕也的確不是民間之物。
思及此,少女不由得發出一聲低笑。
一旁站著的關嬤嬤也愣了,好半晌才說出話來:“這,侯爺送這禮,未免太……”
原本王老太君給的東西已經是十分貴重了,但鎮北侯的這份禮,簡直讓人無所適從。
“……深叔真是大方,”玉憐脂幽幽道,“隻是男兒終究不如女子明白女子。”
王老太君送的東西雖然也很名貴,但她用起來是沒問題的,可謝硯深的這套頭麵,她壓根戴不出去。
招搖至極,惹眼至極。
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引火上身,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嬤嬤,將它好好收起來吧,彆被任何人看見。”
“任何人”三個字她咬得尤為重。
這院子裡,伺候她的除了玉氏舊仆,還有方氏派來的人,十有八九,應該還有王老太君的人。
大房畢竟是在侯府之中,後宅裡自然無處不是老太君的眼線,很多事不是這位太夫人無法知道,更可能是她自己不想知道,或者無關緊要不必知道。
但這個“無關緊要”的界限大多數時候是由下頭人揣摩。
很顯然,鎮北侯送了一套宮中出來的奇珍點翠頭麵給新進府的商賈女子這件事,絕對不在無關緊要的範圍內。
如果這件事被王老太君知道了……
玉憐脂想起今日那位太夫人聽見她準備招贅之後才真心實意一些的微笑,垂下眼,將紫檀匣重重合上。
這位侯爺還真是會給她找事做,不聲不響就送了個火雷過來。
她得罪他了?
若是得罪,送她這份禮好像也說不通,誰會送一個厭惡的人這樣珍貴的東西呢。
難不成他還真把她認作乾侄女?
他不過大她八歲而已,真喜歡當長輩,那也應當偏疼有血緣的謝文嫣謝文霖才是。再不濟,謝氏旁支還有一大堆小輩呢,怎麼想也輪不著她呀。
更何況,就算是差點與她爹爹結拜的謝濱,也不會輕易送她這麼貴重的寶物。
玉憐脂細想與謝硯深的兩次碰麵,忽而發現她完全看不出男人的心情喜怒,他看她的眼神寒冰一樣,跟他看其他人沒什麼區彆。
實在想不通的事再思索也是徒增煩惱,她把紫檀匣子往關嬤嬤那邊推過去,自己轉身又回了書案。
“好生放著,內院的人除了您,誰也不能碰它,而且要時刻查驗,彆出什麼紕漏。”
“是,姑娘。”
“對了,”玉憐脂執起筆,“人都準備好了嗎?”
關嬤嬤瞥了一眼外頭被玉氏小廝圍守的房門,走近書案,俯身輕聲道:
“姑娘放心,兩年前就已經按您的吩咐開始著手了,隻不過公府、侯府、伯府這些地方選人實在嚴苛,我們的人進不去,但使足了銀子,也送了不少人進下麵一點的官員府邸,但是大多隻能在外院灑掃,進了內院的隻有約莫十來個人。”
“京中各地人士來往密切的商行鋪麵裡我們也送了人進去,若有什麼重要的消息,第一時間便會來報。”
玉憐脂點點頭:“柳府裡送了幾個?”
關嬤嬤:“姑娘放心,我們曉得厲害,送去柳府的都是最能乾的,總共六個,有兩個入了內院伺候柳知府的老父老母,另外四個在外頭辦差。”
“好,”少女笑著說,“兩江地界是這位柳啟彥大人的地盤,我們寸步難行,這京城,他就有些鞭長莫及了。”
柳啟彥,前任禮部尚書柳明覺之子,前任兩江總督吳令鋒之婿,金陵丹陽山莊劫殺案案發時任金陵知府。
也是這位知府大人,一手做主,壓下了金陵劫殺案。
玉憐脂先前同謝濱說為破父母被殺之案央求官府、不斷奔走不是假話,隻不過,話隻說了一半。
她怎麼可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官府查案上,若是官府真的在意,會這麼長時間連半點線索都找不到麼。
案發第一年前三個月,玉氏派出去在金陵暗中探查的人少說上百,但卻遇到了重重阻力,玉憐脂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件事絕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