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疾 催命之毒(2 / 2)

瑤珠墜 歲歲長吉 4414 字 10個月前

高大夫人:“憐脂身子弱,從前一直在家裡養著,難免耽擱了,現在來了京城,我與子慎正想為她相看一番。”

子慎,謝濱的字。

劉三夫人眼中一閃,笑著應聲,極有眼色地不去問“那她雙親的意思呢”。

高大夫人又湊近她一些,低聲說了幾句話。

玉憐脂餘光瞥過去,果不其然看見劉三夫人的臉色變了變。

應當是高大夫人與她說了招贅之事。

看來高大夫人和這位劉三夫人不止是舊識,交情還不淺。

劉三夫人思索一番後,開口出主意:“憐脂性子好,顏色好,相看起來定是一家好女百家求,再過三月就是春闈了,各地舉子都要趕科考,不比現下就定了好得多?到時候再細細看,為時不晚。”

高大夫人眼睛一亮,深以為然:“還是你想的周全,我真是糊塗了,竟忘了這茬子事。如此自是再好不過。”

說話間,亭外來了兩名藍衣婢女,是被派來尋任智妤和任凝香的。

“女郎們在湖邊煮酒觀魚,現下要擊鼓催花,作詩詞,特派我們來請任大姑娘和任四姑娘。”藍衣婢女恭敬道。

說是兩人都請,但傳話婢女的眼神分明隻黏在任智妤身上。

亭中眾人也看出來了,但隻有任凝香的臉色不大好看,劉三夫人倒是沒什麼不快。

任凝香在詩書上隻是半桶水,而任智妤卻是柳絮才高,與京中許多有才名的貴女結過不止一回詩社,也當過詩社社長,加之身份高貴,那些貴女更想請她一點都不奇怪。

話說到這份上,亭中這場小聚自是要散了。

然而主座上的高大夫人眼中略帶隱憂地朝玉憐脂看過來:“憐脂,那你……”

年輕女孩子們聚在一起遊樂,亭中三人去了兩人,偏偏玉憐脂新入京,無朋無友,沒人叫她,而若是硬著頭皮跟著去了,隻怕場麵也好看不到哪去。

現下還真是有些為難。

“嬸嬸您知道的,我前幾日不慎害了風寒,大夫說還需要靜養一段時日,說來可惜,今日恐怕是去不成了。”

玉憐脂站起身,麵色無絲毫不悅,十分識大體,說話間嘴唇與臉色也的確比之前蒼白了不知多少。

此時一直伺候她左右,候在亭邊的關嬤嬤也幾步邁上來,垂首說道:“姑娘,到了您服藥的時辰了。”

亭中諸人心照不宣,隻當她是避開尷尬,讓大家臉上都好看。

玉憐脂笑著向座上兩人行禮告退:“嬸嬸,夫人,那我先去服藥了,藥氣太重,待稍後更衣了再回來。”

高大夫人越發覺得她懂事,滿麵欣慰地點點頭,看她麵色不對勁,又囑咐了關嬤嬤要小心伺候。

隨後,玉憐脂帶著關嬤嬤往亭外走去,姿態從容,腳步輕盈,

且越來越快。

十步,五十步,一百步……

待脫離了眾人視線,拐過一個角落,嶙峋假山群遮掩下,玉憐脂猛地朝前一墜!

“姑娘!!”關嬤嬤立刻扶住她,已經急出滿頭大汗。

“藥……藥……不能,待在這……!嬤嬤……快,快帶我,走……走……”玉憐脂捂住心口,冷汗淋漓。

忽然,她瞳孔猛地一縮,一把揮開攙扶她的關嬤嬤,跪倒在地,不停地乾嘔。

好臭,好臭,好恐怖,好恐怖——!

她開始啃咬自己的手背,很快就鮮血淋漓,瞳孔漸漸失焦。

關嬤嬤被推開後立刻又湊近,隻一眼,她意識到情況不同往常。

她一把扯下玉憐脂腰間的香囊,狠狠撕開,一顆被縫在香囊內部的紅色小丸掉了出來。

顧不上彆的,關嬤嬤拿了那顆藥,擒住麵前不停劇烈顫抖的少女,將小丸推入她口中讓她咽下,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張提早準備好的藥香帕子,捂在她的口鼻處。

“姑娘,姑娘吸氣啊!好姑娘,快……”關嬤嬤眼中急出了淚 。

那顆小紅丸是段素靈配出來的救急藥,就是為著防備玉憐脂心疾突發的情況,而她真正發病的樣子除去已逝的玉逢羲、戚脂,見過的人攏共不超過三個。

是藥三分毒,這藥是能暫緩急症的靈丹,卻也是極陰極重的催命毒,玉憐脂及笄前的十四年隻吃過一次,最近三年吃的次數倒多了起來。

而她及笄後不得不服這藥的第一回,是玉逢羲和戚脂的屍身被日夜守候在丹陽河下遊的玉氏忠仆打撈起來,秘密送回玉家的那一夜。

關嬤嬤清楚的記得,那夜的天黑沉如淵,暴雨狂風交雜,整座宅院仿佛都搖搖欲墜。

玉憐脂身上的麻衣已經濕透,雨水從她臉頰、鬢發不停滑落,砸在地上,很快染成一片。

她頂著風雨疾奔而來,踏入靈堂,執意要親眼見到父母屍身。

那時她已掌控全家,無人勸阻得了。

在棺蓋掀開的那一瞬間,整個靈堂都是忍不住的作嘔之聲。

但穿著孝衣的少女沒有任何反應,站在棺邊,像是定住了。

過了很久很久,她像是終於回過神,抬起頭,沒有任何表情,隻喃喃著說了一句話——

“不是……”

“這不是我阿爹阿娘……”

而後一口鮮血噴出,重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