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嬤嬤抱著懷裡因為服了藥失去理智的少女,心焦無比,抬起頭四下張望。
她們現在位於花園南角的假山群,雖然僻靜,但離花園太近,時不時還是會有人路過。
玉憐脂的病一旦猛烈發作,隻服用紅丸是不夠的,平時裡三日一服的湯劑必須配上,她才能儘快恢複意識。
高大夫人那裡還在等著,她們不能在外頭耽擱太長時間。
可現在的問題是,湯劑雖時常備著,但卻在西院那邊,玉憐脂昨日才服過,沒料想今日會出這樣大的事,簡直打得她們措不及防。
玉憐脂已經撐不到走回去了,她如今的狀態絕不能示人,她們不可能原路返回。
關嬤嬤腦中思緒飛快旋轉,她這些日子花了大功夫了解侯府布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幾個深呼吸後,她轉首看向假山東麵,眯起眼。
那個方向是侯府主院,離假山群最近。
現下郎君們都在前院與同僚宴飲,侯爺必定不在主院,此刻大宴快要開始,伺候主院的人手肯定也調了不少出去幫忙。
侯府中每個院都配有單獨的奴仆房、茶房、小廚房等,如果主院和西院的布置差不多的話,那下人們活動的地方離主人的寢院距離較遠,待確定了哪幾處偏僻無人,暫去避幾刻鐘想來不會驚動旁人。
隻要玉憐脂藏好,等她跑回去拿到熬好的湯劑回來就成。
打定主意後,關嬤嬤扶起玉憐脂,在假山群中跌撞著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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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放鶴軒茶房。
菊霜揣著手,坐在小爐前,這天實在是冷,放鶴軒雖然歸於主院範圍內,但卻獨立於其他建築,遠遠地建在湖邊,水汽一散,寒氣更重了。
平日裡侯爺邀親近友人、同袍入府談事時多是來此,主院大茶房離放鶴軒有些腳程,泡好的茶若是耽擱時辰太久難免味道打折扣,索性就在放鶴軒旁邊設了一個單獨的小茶房。
距離近,方便些。
今日府中擺宴,除了前院和後園,各個地方都是冷清得很,平日裡放鶴軒加上她有三四人,現下就剩她一個守著。
菊霜正要拿起火箝撥一撥爐中的炭,忽地,門外乍響幾聲敲擊聲。
她站起身,過去打開門,隻見一個麵生的老婦人正滿臉焦急,身上穿的衣裳麵料很好,應該是哪裡的領頭嬤嬤。
還沒等她開口詢問,老婦人急忙道明來意:“我是西院翡韻閣伺候玉姑娘的,姓關,我們姑娘在前頭林子裡扭了腳,我看這離得近,又有人,所以叨擾了,想來問要些膏藥。”
菊霜了然的同時眼中一亮。
她是知道這位新來不久的玉姑娘的,說是出手極大方,辦她的差事好處絕對少不了。
菊霜眼睛一轉,說道:“原來如此,我這有些藥油,藥效還行,但那味道著實……給玉姑娘用的話怕是不大好。嬤嬤若是能等一等,我去主院那邊問藥房的姐姐討些上好的膏藥來給您怎麼樣?”
關嬤嬤連忙應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這事兒還望不要透露給旁人,我們姑娘病剛好不久,這次又傷得不重,不想大郎君知道了擔心,今日大宴,不好因為些小事驚動侯府幾位主子。”
說罷,懷中掏出幾大塊沉甸甸的銀子,塞到了菊霜手裡。
菊霜握著分量不輕的銀兩,眼睛都瞪大了些,自然忙不迭答應:“我明白我明白,嬤嬤隻管放心在這等著!”
說罷,揣著銀子就往外奔。
待年輕婢女的身影徹底不見,關嬤嬤立刻調轉腳步,跑回放鶴軒樹叢中靠坐牆角的玉憐脂身旁。
她早年跟著商隊走商,免不得跋山涉水、露宿風餐,如今年歲上來了,力氣依舊很大,一把將少女撐起抱住,快步往沒人的放鶴軒中走。
這個地方是她挑選過最合適的了,主院那邊留守的人比她想的多出不少,根本無法接近。
就在她焦急不已時,突然老遠瞧見了主院林子另一頭的湖邊有座建築,而且沒有人。
放鶴軒臨水而建,梁柱高,整體自然也高,否則她恐怕還真看不見它。
沒成想走近了之後,這竟然還守著個婢子。
關嬤嬤敢擔保,若是她一個人,絕對能悄無聲息地進去,但現在她是要拖著玉憐脂進屋,那就肯定做不到不驚動留守的婢女了。
可此處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她總不能把她家姑娘隨便藏在林子草叢裡,天寒地凍的,玉憐脂身體又極為虛弱,不病死也要凍死了。
於是心一橫,敲了小茶房的門,找了個由頭,將茶房婢女引開。
放鶴軒很大,最靠近水邊的是無窗無門的亭子,再往後連著長長的廊屋,上下兩層,分隔布置著幾間供主子們休息的房間。
關嬤嬤扶著玉憐脂,毫不猶豫上了二層,往靠近最裡處的第二間去,推開門,這間儘頭的廂房不大,但床榻屏風桌椅等物一應俱全。
侯府規矩嚴苛,主院尤甚,聽說和鎮北侯治下手腕嚴厲有關,這裡的房間隻要不是侯府主子們親自過來,是絕沒有下人敢擅自進入的。
等她拿了湯劑回來,玉憐脂清醒了,隻說行至此疲累,在放鶴軒房間歇息一會兒就是。
關嬤嬤不敢耽擱,連忙將少女扶上床榻,蓋上厚被。
此時玉憐脂的臉色十分蒼白,雙眼半闔,不停地流淚,口中咬著的那張帕子也撕爛了,她聲音非常低,細聲囈語著,又要去咬自己已經血淋淋的手。
關嬤嬤連忙掏出剩下的一張帕子,一把撕成兩條,把她的雙手綁在床柱上,沒有綁得多緊,隻是不讓她繼續自傷。
“姑娘,姑娘乖啊,嬤嬤很快就回來,彆怕……”老婦人一邊念叨,一邊幫她撚好被子。
說罷,她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扯下床幔,咬著牙出了房門。
*
主院。
福明匆匆入了大門,奔向書房方向,忠伯聞訊趕來,跑在他旁邊,連忙問:
“怎麼了,侯爺有什麼吩咐?”
福明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答他:“侯爺正往放鶴軒去,要我回書房拿些緊要的東西。”
忠伯:“前頭要開宴了,侯爺怎的突然要去放鶴軒?”
福明語速很快:“自然是有要事要談,前院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