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潤安堂回西院時謝文嫣已經在小轎上睡著了,伺候的媽媽把她抱著下轎。
玉憐脂扶著關嬤嬤的手從轎子中下來,抬起頭,方氏早早領著下人在西院大門等著。
“主君,夫人。”方氏走上前,畢恭畢敬。
謝濱點點頭,然後看著她指揮下人把謝文嫣抱回院子,又說已經備好湯藥和熱水,讓高大夫人先行回去休息種種,不由得心疼她辛苦。
剛要開口說什麼,身旁的高大夫人先開了口,言語懇切:“妹妹辛苦,這些年若沒有你,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今日就讓嫣兒霖兒去我那吧,明個把他們的東西都收拾收拾,搬去我院子裡,我這當母親的,也許久沒有和他們親近了。”
“咳,咳咳……我這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年,趁著現在還有精神,想多陪陪他們,免得日後……”她掩唇咳著,神色灰暗。
謝濱頓時也皺了眉:“胡說什麼?你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了,不許說這些不吉利的。”
方氏也附和道:“是啊,新請來的大夫都說情況已經開始好轉了,夫人隻要按藥方調理,多多靜養,定能大好。”
“隻是……”方氏眼中擔憂,說,
“嫣姐兒和霖哥兒正是頑皮鬨騰的時候,晨起聽課,六藝溫習,定會擾了夫人養病,不如過些日子,等大夫來看過,確定無礙了,再讓他們去夫人院子裡吧。”
玉憐脂瞥了一眼方氏,沒有說話。
此時,沒有睡著的謝文霖也上前勸說:“母親,身子要多養著才能好呢,我和嫣兒每天下學都去看您,也是一樣的。”
謝濱沒有說話,但是態度也很明顯。
謝文嫣、謝文霖一直由方氏照顧,高大夫人從無異議,不知怎的,今日卻興起,要親自養著孩子了。
但龍鳳胎從小在方氏身邊長大,比起高大夫人這個母親,對方氏這個姨娘倒是更親近些,驟然搬過去,肯定也有些不習慣。
還有一層,高大夫人的病不能受擾固然重要,但兩個孩子年歲小,若是過了病氣,那就大不妙了。
高大夫人依舊微笑著,似乎之前也是隨口一說,略點了點頭,說道:“說的也是。”
“既然如此,妹妹就多辛勞些,有你在,我放心得很。”
說著,她的視線往旁邊移動,看向謝文霖腰間:“霖兒,你的香囊舊了,母親讓陳媽媽給你換,香囊是母親親手做的,你記得戴上,啊。”
謝文霖:“母親病著,還做這些,我和嫣兒用什麼香囊都行的。”
高大夫人:“唉,你和嫣兒的衣裳大多是你姨娘做的,母親身體不好,做不了太多,也就這些小玩意兒了。”
“你母親的心意,你和你妹妹戴著就是。”謝濱終於出聲。
謝文霖:“好。”
*
翡韻閣。
玉憐脂站在書案前,開始翻閱先前京中掌櫃們送來的消息信件。
房中靜悄悄的,下人們都被打發開,隻有隱約的風雪聲透過窗傳進來,她沒有點太多燈,昏暗的光能讓她的思緒平靜一些。
柳府——蘇州知府柳啟彥,前禮部尚書柳明覺。
吳府——前兩江總督吳令鋒。
護國公府——護國公任保,皇後,承王,國公府三房。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玉憐脂緩緩坐到椅子上,抬手撐著側額。
這種時候,商與官鬥的劣勢就十分明顯了。
朝堂局勢、朝中陰私、世族聯結……她根本無從查起,更查不到。
如果不確認仇人,報錯了仇,豈不親者痛仇者快,她無顏去九泉見父母。
現下她身處鎮北侯府,滿府裡除了她之外,王老太君、鎮北侯、謝濱、高大夫人,倒全都有那個力量去調查,甚至他們不用特意去查,本身就知道朝中大員誰是誰的親屬、誰家與誰家之間有姻親、誰又和誰曾經共事過。
便是謝文霖謝文嫣,在這方麵知道的東西也比她多。
可她不能問他們。
玉憐脂很清楚,若是金陵之案真的涉及到朝中黨爭,涉及到皇子親王,鎮北侯府不可能幫她複仇,即便是與她關係最親近的謝濱,也絕對不會。
他們收留她,保她性命無虞,已經是在施恩,若是讓侯府知道,她是為了複仇而來,她立刻就會被逐出府去。
當初一同被害的另外四家商隊,元氣大損,家中後輩沒能撐住,被瓜分殆儘,甚至已經斷了根,縱然還有與她一樣想要報仇的人,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能靠的隻有自己。
玉憐脂挑起桌上的一張紙,回想起今日劉三夫人那張和藹的笑臉,眼中幽暗。
頂立門戶的郎君那邊查不到關節,那就從後宅女眷下手好了。
官匪勾結,劫財殺人,這樣的大事,隻會交給信任的人去做,若真是承王和護國公府所謀,他們憑什麼信任柳啟彥呢?
黨爭之中要站隊不是空口一說就行的,無親無故便要先為主子辦些事,納一份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