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主 當時說謊騙他的那股機靈勁哪裡去……(1 / 2)

瑤珠墜 歲歲長吉 6892 字 2024-03-30

到達族地莊子的第二天,玉憐脂起了個大早,用了早飯,帶著人出了臨時居住的小院,隨處走走。

天色尚未明亮,薄薄夜色如一層輕紗蒙在這片土地,宅院構造莊嚴規整,卻又帶著陰沉沉的冰冷。

玉憐脂站在閣樓上,往東處望去,那裡是一座全色深黑的建築——謝氏祖祠。

她無需靠近那裡,那股肅穆的氣息也不容忽視,如一頭沉睡的巨獸聳峙於族地中心。

京城侯府裡其實也有一座小祠堂,就在王老太君的潤安堂後麵,據說也是十分莊重的,但和眼前真正的祖祠相比,想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寒天霜地之中,厚重的雪覆在謝氏祖祠頂端,周遭莊子下人來回經過,遠遠看去,如同龐然大物旁慢行而過的小蟻。

昨日老太君、鎮北侯他們祭拜祖祠之時她在房中服藥,屋外黃鐘大呂,聲樂鳴鳴,屋內隻有苦藥的氣味、無言的靜默。

關嬤嬤站在她身後,看她望著那處靜靜出神,過了半晌,出聲提醒:

“姑娘,天氣冷,咱們先回去吧,再過一個時辰,老太君就要啟程回京了,莊子裡的人都要去送的,等送走了老太君,我們就要跟著大夫人去行宮了。”

五步開外,蓮芯垂眸不語,靜立於原地。

玉憐脂默了幾秒,輕聲道:“……嗯。”

說罷抬步往回走,閣樓共三層,底下是園子,鋪的青石板,昨夜的雪不小,莊上的壯丁今個都早早起來在各處清雪除冰,免得太過濕滑傷到人。

玉憐脂扶著欄杆,慢慢走下樓,身後跟著關嬤嬤、蓮芯,和兩個小婢女。

她昨晚睡得不踏實,醒的太早,現在沒什麼力氣,看起來整個人有些懨懨的。

方才下到一樓,腳剛落地,身後忽地傳來兩聲細細的輕咳,很快消失。

玉憐脂回過頭,看著走在隊末的清秀婢女,微蹙起眉,擔憂問:“……蓮芯,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蓮芯一個激靈,快速抬起頭:“啊,勞姑娘掛心,隻是剛剛吹了股冷風過來,奴婢不小心嗆到了,並無大礙。”

“這樣啊,”玉憐脂了然,微笑著,“那就好。”

話音落下,一旁的關嬤嬤卻皺起了眉:“你莫不是傷風著涼了?”

還沒等蓮芯開口答,站在蓮芯旁邊的小婢女開口搶道:

“昨日我也見蓮芯姐姐咳嗽了一陣,還問她要不要去管大夫要副藥來喝,可姐姐說不必了。”

關嬤嬤的臉色越發不好:“傷寒可是會傳人的,你既然病了,怎麼還跟著姑娘出來,真是……”

“嬤嬤。”玉憐脂輕聲打斷她的斥責,偏過頭對蓮芯柔聲道,

“蓮芯,你彆多想,若你真的身子不舒服,儘管去休息就是了,不必跟著了,小病也不能輕視,我這還有其他人呢。”

蓮芯深呼吸兩下,垂首笑道:“姑娘不必擔心,奴婢昨夜已經問過大夫了,並沒有染上傷寒,隻是受不得冷風,風一吹容易嗆到而已,何必小題大做。”

“太夫人命我隨身侍候姑娘,奴婢怎敢懈怠,若是姑娘嫌棄我,那奴婢便去回稟太夫人,換藍蕖姐姐過來吧。藍蕖姐姐最懂規矩,聽聞姑娘受教於藍蕖姐姐時很是認真,一絲不敢錯漏,想來若是她在,姑娘也能更安穩些。”

這話可以說是很放肆了,估計藍蕖回去之後,把訓了玉憐脂一路的事情當做戰功來四處說道。

玉憐脂微低著頭,嘴角弧度不變,沒有說話,關嬤嬤則是掐緊了手心。

數秒的靜默。

“主子說一句,你倒是敢頂上十句。”冰冷沉肅的男聲乍響於右側。

氣氛凝固了不到片刻,就被忽然刺破。

在場眾人紛紛快速朝右側轉過頭,下人們全部匆忙行禮,而蓮芯更是腿一軟,跪倒在地。

玉憐脂看著男人從閣樓另一側穿行而來,手上提著一杆利槍,身後跟著那個叫福明的隨身侍從。

他此刻著玄色便服,很貼身,但在這樣的天氣顯得太過單薄,鬢邊有些濕,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同以往的強烈侵襲感,像是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活動完利爪的獅虎。

玉憐脂忽然想起來,謝硯深似乎有清晨練武的習慣。

好幾秒過去了,她愣愣地對上男人看過來的眼神,才如夢初醒。

“深叔。”她連忙行禮問安,聲音有些抖。

謝硯深一貫起得早,這處園子裡寢院那邊近,地方也寬敞,索性就挑了這裡練槍。

其實玉憐脂剛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他身處的位置是閣樓所望處的背麵,玉憐脂又登高,既然兩不打擾,他沒必要特意去驚她。

隻是沒想到,府裡刁奴欺主,這樣明目張膽。

他看見她的時候,她被柔軟的金紅枝雪底披風裹得嚴實,明明穿了不少,卻還是看著瘦削,臉色也是蒼白的,抱著個小手爐,被個丫鬟頂撞得說不出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卻隻會低著頭不敢言語。

膽子小。

不爭氣。

……可憐。

也不知道當時說謊騙他的那股機靈勁哪裡去了。

“這是你原先院裡的丫鬟?”他直視她問道。

玉憐脂不用問也知道他說的是誰,搖了搖頭,乖乖回話:“不是,她是前幾日太夫人送給我的新婢女。”

謝硯深眉頭壓下:“潤安堂的?”

玉憐脂點點頭。

“做什麼用?”他又問。

玉憐脂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不大懂冬祭的事情,去了行宮裡難免露怯,太夫人便把她派來幫我,教導規矩,以免出錯。”

“教導規矩。”男人冷冷地重複這四個字。

“以下犯上,侯府何時有過這樣的規矩。”他的沉怒直指地上跪著的蓮芯。

蓮芯慌忙抬起頭,對上他寒冰一樣的雙目,登時嚇得冷汗直流,話也有些說不清楚了:“奴,奴婢是真心侍奉姑娘的,侯爺,侯爺恕罪……是太夫人派我來……”

謝硯深收回眼,毫不理會她的求饒:“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發回潤安堂,不許跟入行宮。”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皆是一變。

三十大板,對一個不曾從事過任何苦力活,可以說是嬌養出來的大丫鬟來說,打完,半條命就沒了。

更何況這丫鬟不僅身嬌體弱,現下可能還病著,雪上加霜。

蓮芯麵如死灰,僵了一秒,立刻開始磕頭。

“侯爺恕罪!侯爺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侯爺恕罪……!”

蓮芯磕了好一陣,等到福明指揮侍衛上來拖她的時候才猛地抬起頭,哭得梨花帶雨,額上磕出的紅痕也沒有削弱她的美貌:

“侯爺!奴婢是蓮芯啊,您不認得奴婢了?求您看在奴婢貼身侍奉太夫人這些年的份上饒了奴婢吧!是奴婢不會說話,冒犯了玉姑娘,願意領罰,但請侯爺不要發奴婢回潤安堂,否則驚動了太夫人可怎麼好!侯爺——”

最後那一聲叫的婉轉悠長,帶著鉤子,讓人想起六月雪,無名冤。

她喚完之後,捉住她手臂要送去打板子的侍衛們都頓了頓。

玉憐脂站在旁邊,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看看地上美人,又看看冷立的謝硯深。

這又是哪出啊?

桃花二債?

謝硯深將手中的長-槍朝後一拋,福明一步上前接住,另一邊的小廝快步遞上來熱水浸過的巾帕。

謝硯深麵無表情,沒有分眼神給地上叫冤的蓮芯,擦著手:“五十。”

這幾乎是要打殘她了。

兩個字,如同寒風刮了場中眾人一記耳光,蓮芯更是不敢置信地跌坐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捉住她的侍衛不敢再耽擱,立刻將她拉了起來,就要往閣外走。

“等一等。”輕柔的聲音響起來。

蓮芯聽在耳朵裡,隻覺得是天外來音。

玉憐脂朝男人走近兩步,抬首和他對視,輕聲道:“深叔,求深叔饒了蓮芯這次吧。”

謝硯深瞳中深暗:“怎麼?”

她似乎感知得到他有些不高興,抿唇一瞬,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