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主 當時說謊騙他的那股機靈勁哪裡去……(2 / 2)

瑤珠墜 歲歲長吉 6892 字 2024-03-30

“深叔,蓮芯一直伺候太夫人,太夫人肯把貼心人派來我這裡,是長輩的好意,若是……若是蓮芯被抬著回潤安堂,那,那我真是無顏再見太夫人了。”

說到末尾,她聲音裡帶了些泣意,深呼吸一下,又說:“深叔今日斥責過蓮芯,她肯定已經知道錯了,想必之後絕計不敢了。不如……給她一次機會吧?深叔放心,要是她再犯,我一定請深叔做主,絕不姑息包庇。”

話音落下,謝硯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默然冷視她。

幾步開外的福明心裡狠狠捏了一把汗。

天夭啊!這府裡,侯爺要處置什麼人,誰敢攔著?

他記得的,這個蓮芯是原先老太君想送到侯爺房裡伺候的兩個婢女之一,是老太君的心腹。

當時在廳上老太君叫出來讓侯爺見見,侯爺擱了茶,在兩個婢女掀簾子半隻腳還沒邁出來的時候,侯爺拂袖便轉身出了門。

為了這事,老太君和侯爺的關係僵了整整兩個月,侯爺乾脆連侯府都不怎麼回了,就宿在府衙,後來還是老太君頂不住,先服了軟,此後再也不提了。

連老太君這個親娘和侯爺對衝都沒占上風,旁的人,就更不敢了。

方才這婢子口口聲聲“驚擾太夫人”,名為貼心,實則威脅,可見毫無悔改之心,所以侯爺才這般動怒。

這位玉姑娘,侯爺幫她出頭,她還不領情,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果不其然,謝硯深接著不語,而架著蓮芯的侍衛們也開始腳步又向外移。

玉憐脂看了門口一眼,隨後轉回頭,下一瞬眼淚就下來了。

淚珠一顆一顆地滑下來,又快又急,她張了張口,像是想說話,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時,蓮芯拚命地往回喊:“救命……!侯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啊!我不想死!玉姑娘救我!太夫人!太夫人!”

玉憐脂被她的叫聲猛地一驚,竟下一瞬地朝遠離謝硯深的方向退了半步。

他注意到她的動作,額邊青筋一跳。

“……深叔,我,我……”她的眼淚越來越多,“求您了……”

“我害怕……”她低頭捂著唇,這三個字像是飄出來的,離得遠,幾乎聽不見。

但謝硯深聽見了。

在蓮芯被綁上刑凳的那一刻,福明從閣中奔了出來:“停手!”

————

天光放亮,護送王老太君回城的車隊已經全部列在莊子外,謝硯深和高大夫人親自將老太君送上馬車,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約莫是反複叮囑行宮之中萬事小心雲雲。

玉憐脂站得不近,隻大概看清他們說話的樣子,到了最後,王老太君冷斜了她這邊一眼,隨後撤回身,車窗闔上。

車隊很快出了視線範圍,謝硯深偏首和高大夫人說了幾句話,後者點點頭,往後走回來。

“嬸嬸,”玉憐脂緩步迎上去,“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高大夫人表情淡淡:“自然,半個時辰後出發。”

一旁的謝文嫣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對,眼神閃動一下,走過去扶住自己母親的手臂:“母親,母親是累了嗎?還是哪裡不舒服?”

玉憐脂的神色頗為憂心,說道:

“莊子上到底不比侯府,想來嬸嬸是沒有休息好,我那有藥堂新製的藥香囊,安神最好了,我給嬸嬸也送去一個吧,文嫣文霖那都換上新香囊了呢。”

“是啊母親,玉姐姐的安神香可有用了,我這幾天比以前睡得好多了。”謝文霖說。

高大夫人看著麵前麵色切切的少女,幾乎要咬碎銀牙。

妖女!分明是在威脅她!

“……我沒什麼大事,隻是有些疲乏了,上了馬車休憩片刻就好。”高大夫人定了定神,說道。

玉憐脂走近她,柔聲道:“嬸嬸若真的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說,昨日太夫人派了潤安堂的藍蕖姐姐來,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嬸嬸,千萬不能讓您受累。”

“不如入了行宮,我同嬸嬸一起住吧,那安神香我直接帶過去就好。”

高眉湘擠出一個欣慰的笑:“……好孩子,你有心了,不過,我這身子常年這樣,何須如此緊張,到了行宮裡,按平時該怎麼住該怎麼住就是了。”

眾人一邊說著,腳步往回走,隊伍中,蓮芯捂著唇,呼著氣,臉有些紅。

沒過多久,她沒忍住,輕咳出聲。

跟在玉憐脂身後的關嬤嬤立時皺眉,幾步移到她身邊。

“蓮芯,你今日咳了好幾回了,便按照侯爺說的,留在莊子吧。”關嬤嬤嚴聲道。

蓮芯麵色有些焦急緊張,但還強作鎮定,正聲說:“天太冷了,我喉嚨有些不舒服罷了,回去用些蜜梨膏就能好。”

關嬤嬤麵色不善:“幫襯?你染上了風寒,跟在我們姑娘身邊,讓姑娘也染上了病可怎麼了得?到時候你是幫人還是害人哪?虧得我們姑娘還為你求情!”

蓮芯:“你……”

關嬤嬤打斷她,壓低聲音嚴肅道:“行了,你這幾天必須離姑娘遠一些。說破天,咱們是下人,姑娘是主子,哪有主子事事遷就奴才的道理。”

“是,你是太夫人派來的,但太夫人現下已經回了京,去了行宮,做主的是侯爺。我們姑娘日日都到大夫人身邊伺候,嫣姑娘也常來我們這走動,要是因為你一個人,讓幾位主子都染了病,那如何是好?侯爺可是說了,再有一次犯錯,誰給你求情都不管用。”

蓮芯咬著牙,眼眶有些紅,似乎是想到今早差點挨的那頓板子,不敢辯駁。

關嬤嬤舒了口氣,又說:“太夫人的好意我們姑娘不是不知道,這樣吧,讓你跟去行宮也行,但你不能隨身跟著主子,離遠些瞧著便是,這樣,也不算違逆了太夫人。”

“……這,這樣也可以。”蓮芯默了幾秒,低聲應下了。

天光徹底放亮的時候,族莊大門再次大開,這一回的陣仗不大,因為不能帶太多人進入行宮,馬踏輪滾,蜿蜒向真皇山方向而去。

蓮芯被打發去了隊末的車隊,玉憐脂的馬車裡便算是清淨了。

關嬤嬤拿了雪白藥膏往玉憐脂的臉上輕塗,冬天乾燥,這種特殊調製的藥膏能讓她的臉濕潤淨滑。

“那個礙事的總算走了,免得姑娘在路上還不得輕鬆,有了侯爺撐腰,想來她也不敢再鬨什麼了,甚至比用藥讓她安分更好呢。”關嬤嬤說著。

玉憐脂閉目靠坐:“我倒寧願用藥,今日差點就鬨出格了。”

真打殘了蓮芯,王老太君真就要大怒了,更何況,那時王老太君還沒離開族莊,蓮芯廢了,換個更難纏的藍蕖來,豈不是又要麻煩一次。

而且,

“……真是難對付。”她喃喃道。

關嬤嬤:“姑娘說誰呢?”

玉憐脂掀開眼皮,眨了眨眼:“您說呢?”

早上那回哭得她眼睛都乾了。

若是讓濱叔心軟她要用四成功力,讓謝硯深心軟,她得攢足十成十的勁。

還得搭配上以退為進、動之以情種種策略。

還不一定有用!

……

惱人。

累壞她了。

————

族地離行宮不遠,約莫午時就到了,遠看去,行宮之外已經搭起了許多帳篷,奴仆們來回奔忙。

侯府並不是第一個到達行宮的,此刻宮門外已經有其他世族的車馬候著,負責引領的太監們指揮著車駕移動。

玉憐脂推開車窗,但沒有大開,隻留一條縫隙,透過這條小縫,看不清外麵的風景,隻看得見無數種顏色閃過。

不遠處宮門的朱紅,太監宮女或藍或綠的衣衫,灰白交錯的石地,世族車駕外壁的金銀雕飾,兩道覆滿白雪的高樹瑤叢——

一道又一道光亮,或暗或明,從她的眼中閃過去。

明明是繽紛無儘,卻莫名帶著一股沉悶。

壓抑的,寂靜的,無言的□□感。

她慢慢捏緊了手,馬車停頓下來,再等待進入行宮。

車廂廂門打開,段素靈掀了厚簾進來,和她對上眼,隨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玉憐脂眼中閃動一下,收手關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