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陰兵道(2 / 2)

深籠野鶴 丁久 4277 字 9個月前

賈寅堂道:“若你篤定了不走這條門路,我倒有一二句話要囑咐你。”說罷湊近陳瑞道:“陳瀾從前在外頭辦事,得罪了這兒的大人了,你往後若尋了彆的門路,可彆再提你家這門親。”

陳瑞一驚非同小可,嚇出一身冷汗來,心中急罵陳瀾混賬東西,口中喚夥計絞手巾擦額,回過神來對賈寅堂是千恩萬謝,並不敢再多追問。

賈寅堂心中卻笑,想道:“有現成的親戚不會巴結,叫那些趕門子的怎樣呢?”更不把這叔侄二人放在眼裡,道:“到翰林侍講程大人府上拜訪的新舉人裡,就我所知,蘇州府昆山縣大商人杜慶石之子杜洪山,贄禮是這個數。”說罷伸出巨指與食指。

陳瑞聽了,更覺愁苦萬狀,原來這陳海彥正是翰林侍講程大人去年考中的門生。賈寅堂見他如此,便親熱起來,直言認得某某,有什麼事托他,再去同程大人疏通,便要不了多少銀子,是千妥萬當的。陳瑞聽了,果求他經手此事,席散回住處,又寫信家去,將從賈寅堂處得知種種告知陳通,叫再寄些銀子。

再說這陳瀾,此刻正在其恩師楊瑄府上拜會,下人引他到書房落座,替他褪袍脫帽,捧上茶食。室內火暖,陳瀾額上出汗,身旁候著的丫鬟瞧見了,便要出門喚人絞手巾,被陳瀾製止。丫鬟見他隻用袖抹了一遭,心中好笑,接過外頭遞來的手巾便替他擦乾淨。

陳瀾自覺尷尬,抬眼打量這丫鬟,約莫十五六歲,隻見她散挽頭髻,身穿青布襖,瓜子麵兒,杏眼,彎眉,雖無十分姿色,卻也麵容清麗,心中已然明了。

思慮間,隻見一須黑麵瘦的中年男人進屋,身著寶藍淨麵杭綢直裰,陳瀾便知這是刑部尚書楊瑄,起身行禮,楊瑄並不推辭。待陳瀾禮畢,楊瑄扶他起身,打量了一會兒,歎道:“你我京城一彆,倏近十二年矣!雖間通尺素,十年世事,紙墨豈能儘!”

二人歸座,楊瑄接過下人捧來的茶,揮手示意下人散去,問道:“宅子住著可習慣?你師母前些天剛差人去打掃過,門口還像樣,就是房子太淺促,你信來的匆忙,地方找的急了些。”

陳瀾道:“學生蒙楊公濟拔之恩,本不該再因學生之私而煩師母,隻是原定於十六開帆,誰料船事一再延誤,於廿一才啟程,一直由水路,昨日才到京。”

“一飯之恩尚冀報之瓊琚,學生去歲在任上偶得一方紅絲硯,雖非上品,亦無名家巧匠雕鐫,然石色潤美,質地如玉,稱得上文房佳器,方才與兩端柳綢、四袋雲霧茶一同遞與府上管事,望楊公笑納。”

楊瑄笑道:“從前馮大人在時,我二人觀你文章,曾言:詞義精嚴,不驕不躁,隻是心性剛直,不知變通,於世路上行事,怕是要吃虧。如今見你說話做事,可見是曆練久了。”陳瀾道:“楊公信中所囑,學生時刻銘記於心,無楊公,亦無近日之陳瀾。”

楊瑄聞言,並不答話,將茶盞在手中把玩半天,放定,才道:“鶴叔,我此番向聖上薦你不假,但這朝中,還有一人向聖上保舉了你。”

陳瀾心中陡吃一驚,麵上一聲不響,盤算須臾,猶是驚疑未定,一時竟不知楊瑄此言是真是假,緩緩道:“請楊公指教。”

楊瑄問道:“你這些年在外頭,可曾與景王及其部屬有往來?”陳瀾聽了,心下憂疑,現下隻如實答道:“學生惶恐,雍德二十四年,河南衡家樓河決,景王奉命查勘,並馳赴台莊治河務,學生那時雖在河南,但因品級太低未受召見。”

“雍德二十九年,景王主管戶部,聖上派其與戶部尚書王清阜、禦史蔡方岩二位大人並赴南河,調查河工往年所用款項。時山東大饑,景王途徑山東視察運河並安撫民情,抽調幾位淮安府本籍的官員,一同前往南河核實賬目,學生忝列其中,與其他大人一道召見過四五回,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往來。”

楊瑄點了點頭,道:“罷了,我並無責問之意,這些事今後隻多不少,你自己決斷即可,隻是到底讓我知道。” 又笑道:“蔡大人很賞識你,南河官場鐵板一塊,若無你打開局麵,恐寸步難行,他回來後一直同我說:此子稍加曆練,必為偉器。”陳瀾這頭謝了恩,二人又說了些閒話,楊瑄便同陳瀾談起案情始末。

“去歲開春,永安郡主啟程赴南燕與忠順王世子完婚,同去的匠人、仆從、醫官和護衛有六百餘人。據塔勒關驛奏報,送親隊伍於中秋入燕,秋分時禮成,九月初四護衛隊已啟程返京。臘月十三,京城收到塔勒關驛急報,臘八節當日,三百餘名護衛被發現陳屍喀彌爾山下。”

燕密古原為西北遊牧部族聯盟,可汗圖那該統一了西北十二部,自本朝開國始,燕密古以巫鳴山為界一分為二,南麵內附於本朝,上在其地設府置縣,以聞野公主下嫁圖那該侄孫阿邪答,封為忠順郡王,允世襲,掌管各部事宜,稱南燕;北麵以圖那該曾孫賀史彌為可汗,頻繁襲擾邊境,稱北燕。

陳瀾覺得蹊蹺,道:“這中間三月之久,竟無一人發現護衛隊屍首?”楊瑄道:“一則,南燕冬天來得早,重陽時便已入冬,一日之中晝短夜長,燕人冬伏春出,並無多少行人往來;二則,南燕地廣人稀,荒山野地眾多,轄下三府十八縣相距甚遠,消息傳遞與百姓來往並不如漢地這般暢通。”

陳瀾又問:“護衛隊自出塔勒關後,三月無過驛記錄,竟無驛傳訊至京?”楊瑄默無一言,陳瀾明白過來:“該不會……”楊瑄道:“據各驛奏報,臘月十三前,有一隊人馬持護衛隊符牌先後過富南、羌陽二驛,中間過城記錄,不計其數,始於寶塬,終於羌陽驛。”